李安然没有细究这些事情。
西天取经和他一个镇守天牢的，实在是有些风牛马不相及。
他唯一动过的一点念想，就是“猴子能把它西天路上抓到的妖怪都送进天牢就好了！”
但，这事显然不可能。
西游路上的那些妖怪，没背景没本事的都被打死了，没背景有本事的被收为了护院护法。
有背景的，都是罚酒三杯，被各自主人带回了家。
怎么都不会被送到天牢里来。
之后，李安然的日子就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而杨戬在审讯完黄风怪它们之后，也没有任何举动，就好似是把这件事忘了。
但，李安然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杨戬办案向来是要求证据确凿，不给犯人任何狡辩的机会。
黄风怪死咬着牙关不松口。
只凭独角鬼王他们的一面之词。
这证据就有些太过单薄。
他需要更多更确凿的证据。
这显然并不难！
黄风怪的手段一点也不高明，留下的痕迹马脚不要太多！
“启奏陛下，小神要参西天大雷音寺灵吉菩萨纵容黄风岭黄风洞黄风怪为祸一方收敛钱财……黄风怪以法术卷起风浪，掀翻船只三千六百七十二艘……与妖魔厉鬼勾结，屠杀张集镇张员外一家七十几口、丰裕城李书生一家老小……”
三天后，天庭早朝。
杨戬只刚开了一个头，整个灵霄宝殿就瞬间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所有神仙的目光都“唰”的一下子落在了杨戬身上，满脸都是震惊、难以置信，怀疑是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虽说，天庭至高无上，玉帝统御三界，灵山也在其中。
杨戬身为司法天神，执掌天条。
若是灵吉菩萨触犯了天条，他是有资格甚至是有责任上奏参灵吉菩萨的。
但，这也只是纸面上的说法。
自封神浩劫以来，玄门虽然占据了天庭大部分神职，但因为阐截二教决裂、大量精锐弟子或死于劫数或皈依西方教，不可避免地开始走向了衰落。
西方教则改名为“佛教”，趁势而起，迅速壮大。
到如今，曾经困于一隅之地的佛教已经丝毫不弱于玄门。
在凡间，佛教在西牛贺洲一家独大，玄门在东胜神州一家独大，又各自往南瞻部洲传播着信仰。
在阴间，佛教有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玄门则有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黄飞虎。
而在天上，因为玄门占据了天庭大量神职的缘故，天庭几乎可以被视作玄门的大本营。
西天灵山则就是佛门的大本营。
两者不说分庭抗礼，但也隐隐有点平起平坐的意思。
而现在，杨戬竟要在天庭参西天灵山的灵吉菩萨？
他这是想做什么？！
玉帝也是大吃了一惊，神色凝重地看着杨戬，似是想看穿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杨戬神色平静，只沉稳念着自己早就拟好的奏折，又将自己搜集到来的证据，一并上交给了玉帝。
随后，就退到了一边，目光平视前方，就好似他只是在做一件寻常无奇的事情。
换作是其它时候，众仙肯定已经喧哗议论起来，但今日的灵霄宝殿却是格外安静。
众仙卿一个个都是低眉垂目，只恨不得把自己当成雕像泥塑。
他们心里想的是——
这是杨戬在向灵吉菩萨发难？
还是，玄门在向灵山发难？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那这三界可就要变天了！
玉帝接过折子，拿在手里反复看了一遍。
这里面，包括了独角鬼王等厉鬼的口供、有关于黄风怪残害生灵收刮钱财的证据、有黄风怪与妖魔厉鬼勾结的证据、有黄风怪将搜刮来的钱财献给灵吉菩萨赎罪的证据等等等等。
证据链完整，证据确凿，内容条理清晰，滴水不漏，一如杨戬往日的风格。
但，玉帝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杨戬，你参的是西天大雷音寺灵吉菩萨？”
杨戬沉声道：“臣前日奉旨，捉拿从十八重地狱逃出来的厉鬼，意外得知了此事。震惊之余，不敢有丝毫懈怠，亲自前往南瞻部洲调查。”
“所见所闻触目惊心，若非是证据确凿，实不敢相信这些竟与一菩萨有关。臣身为司法天神，自是不能坐视不管，今日要参的，确是西天大雷音寺灵吉菩萨。”
第81章 装的
杨戬本身是阐教三代嫡传弟子，又有武艺超凡足智多谋的名声在外。
他在刚上天庭的时候，一众玄门弟子都以为自己这次是要有个领头人了，欢欣雀跃。
在杨戬刚开始整饬天条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大力支持，为杨戬建立威信。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发现杨戬不光拿那些太乙玄门立威，对他们这些玄门正宗也丝毫不手软留情。
风向渐渐就变了。
到如今，杨戬已经彻底是孤家寡人一个。
哪怕是在这灵霄宝殿上早朝，他身边的一众仙卿也都有意无意和他拉开一些距离，摆明了是在将他孤立。
玉帝目光在这些玄门弟子脸上扫过，发现他们个个都是震惊诧异，明白此事应该是杨戬自作主张，之前并没有和他们通过气。
玉帝心里渐渐有数，再次翻看起了手中的奏折，目光重点落在了最后杨戬奏请的对两人的刑罚上。
黄风怪，立刻押往斩妖台处死。
灵吉菩萨，散去法力，打入轮回，以儆效尤。
玉帝开口问道：“诸位爱卿怎么看？”
灵霄宝殿乌泱泱一众文武仙卿，没有一个人敢开口，甚至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个都在低眉垂目，盯着手里的芴板，好似是能看出话来。
玉帝眼底闪过一抹讥讽，干脆开始点名：“太白金星，你先说。”
太白金星从班部中走出，俯首启奏道：“黄风怪肆意妄为，为祸一方，其罪在不赦，当立刻押往斩妖台处死。”
“灵吉菩萨虽然收了这黄风怪的供奉，但黄风怪素来是以‘这些金银是自己寻来的无主之物，自己真心悔过潜心赎罪’为说辞，灵吉菩萨未必知道真相。”
“微臣以为，此事还需要再仔细调查一番，确定清楚是过失还是放纵，才好做决断。”
玉帝不置可否，再次点名：“许真人，你如何看？”
许真人走上前，俯囟启奏道：“微臣以为太白金星所言有理。当前最需要做的，就是查明此事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放纵。若是无心之失，司法天神所请刑罚，实在是有些过于严苛。”
玉帝又望向另一人：“马将军，你呢？”
马将军说道：“臣以为，灵吉菩萨奉世尊如来之命，镇押黄风怪，纵然出了点差错，也是功大于过。”
“苏天师，你怎么觉得？”
玉帝好似对众人说的都很感兴趣，问问这个，又问问那个，偶尔也会附和上两句。
杨戬脸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玉帝这根本不是处理事情的态度，他是在故意拖时间，等灵吉菩萨或者等灵山的其他人过来。
果然，当玉帝问到第八个仙卿的时候，有邱弘济真人上前启奏道：“陛下，通明殿外，有南海观世音菩萨、西天灵吉菩萨求见。”
……
“然后呢？”
天牢当中。
李安然忍不住问康老大。
他原本以为杨戬的严明法纪，是准备顶着得罪灵山的风险严惩黄风怪，没想到杨戬竟然直接把矛头对准了灵吉菩萨。
这相当于是直接站在了灵山的对立面。
两者面对的压力完全不同。
“观音和灵吉进去之后，就和玉帝说……”
康老大他们没有资格到灵霄宝殿当中上早朝，但却可以等在外面，对早朝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随着他的娓娓道来，李安然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玉帝将事情拖到了观音菩萨和灵吉菩萨到来，不仅是给了灵山面子，也相当于是把自己从参与者，抽身变成了裁决者。
观音菩萨先是避重就轻，承认了杨戬所说的关于黄风怪谋财害命勾结厉鬼的内容，否认掉灵吉菩萨知道这些事情。
然后，将灵吉菩萨暗示黄风怪搜刮金银财宝一事说成了灵吉菩萨是被黄风怪蒙骗，以为这些金银财宝是黄风怪辛苦寻来的无主之物，这才收下。
灵吉菩萨则是果断认错认罚，只说自己以为黄风怪已经改邪归正，并没有考虑太多，以至于辜负了如来的信任，并表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他这般一说，玉帝还没开口，一众文武仙卿就好似活了过来，纷纷开口表示了谅解。
或是说妖怪狡诈菩萨不用自责，或是说无心之失并非是什么大错。
就好似被杀被吃被抢枉死的人是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