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风雪交加,眼看天色已晚,鹅毛大雪还下个不停,宋太祖顾不得下雪,去赵普家中,跟赵普商议这桩大事。他跑到赵府门口,敲起门来。
赵普开门一看,只见宋太祖正立在风雪之中。赵普惶恐不安,连忙拜了下去,请他进门。宋太祖到了厅堂,赵普命人烧红炭火,在火上烧肉,同时让妻子出来倒酒招待。
宋太祖说:“大嫂,不必客气。”饮过数杯以后,宋太祖故意试探地说:“我想削平诸国,先出兵太原,你看怎样?”
对这问题,赵普也早有考虑。他说:“北汉的西北,就是辽国。如果我们攻下太原,就会受到辽国的威胁。我看不如先削平南方诸国,再去对付北汉。那时候,像弹子那么大的一个北汉,能向哪里逃呢?”
宋太祖大笑说:“其实我正是这个主意,刚才不过故意试探一下你的意见罢了。”赵普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再商议了一番,宋太祖先南后北的方针终于确定下来了。
却说蜀主孟昶荒淫无度,滥任臣僚,所用王昭远、伊审征、韩保正、赵崇韬等,均不称职。昶母李氏本唐庄宗妹妹,嫁给孟知祥,尝语孟昶道:“我见庄宗及尔父灭梁定蜀,当时统兵将帅必须量功授职,所以士卒畏服。今王昭远本给事小臣,韩保正又是绔袴子弟,素不知兵,一旦有警,如何胜任?”
孟昶不肯从。蜀相李昊又进谏道:“臣观宋氏启运不类汉周,将来必统一海内,为我国计,不如遣使朝贡,免启戎机。”
孟昶颇以为是,商诸昭远。昭远道:“蜀道险阻,外扼三峡,岂宋兵所得飞越?主上尽可安心,何必称臣纳贡转受宋廷节制呢。”
孟昶于是罢朝贡议,并增兵水陆防守要隘。
王昭远从小和孟昶一起长大,几十年如一日,亲密无间,好到了孟昶的国库就是王家的仓库,可以随便拿。但就这样,王昭远还是不满意。
因为他的人生还有更大的追求——要做诸葛亮,要出川北伐平定天下! 何况当时川中都有人不服了,当面对他说:“你都当上枢密使了,不立点功,能堵上大众的嘴吗(何以塞时论)”?
而且进兵的具体步骤都替他想好了:先联络好北汉,命令它南下,我们趁机出黄花谷、子午谷,中原表里受敌,那么关右之地,都是我们的了。
那还等什么?王枢密急不可耐,和孟后主商量了一下,就派出了他的枢密院大臣孙遇,以及兴州军校赵彦超、杨蠲等人,带着写好的蜡丸密信去见北汉皇帝,“令”其出兵,一起攻打宋朝。
但是遗憾的是,赵彦超在半路上拐了个弯,把孙遇、杨蠲连同蜡丸密信都交给了大宋皇帝赵匡胤。
赵匡胤仰天大笑:吾西讨有名矣!
乾德二年,赵匡胤以后蜀皇帝孟昶勾结北汉共谋犯宋为由,发兵近六万,分北、东两路合进收川。其中北路,以忠武节度使王全斌为西川行营凤州路都部署,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崔彦进为副都部署,枢密副使王仁赡为都监,统率禁军步骑两万、诸州兵士万余,自凤州沿嘉陵江南下;
东路,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刘光义为西川行营归州路副都部署,枢密承旨曹彬为都监,统领步骑两万,自归州溯长江西上。两军分进合击,约期会兵合攻成都。
数日后王全斌等入朝辞行,太祖问道:“卿以为西川可取否?”
王全斌道:“西川若在天上,固然不能到。若在地上,到即扫平矣!”太祖喜道:“朕已为蜀主治第汴滨,共计五百余间,供帐什物,一切具备。行军所至,不得焚荡庐舍,驱逐吏民,开发邱坟,剪伐桑朽,凡克城寨,不可滥杀俘虏,乱抢财物。倘或蜀主出降,所有家属男妇,概不准侵犯一人,好好地送他入都,来见朕躬,朕当令他安居新第哩。”
王全斌出身将门,自幼胆识过人。他的父亲为后唐岢岚军使,私下畜养一百多名勇士,李存勖怀疑他心存异志,召见他,他害怕不敢去。当时王全斌十二岁,对他父亲说:“这是因为皇上怀疑您有别的图谋才召见您,您让我去作人质,一定会消去怀疑。”他的父亲照计行事,果然得以保全。
再后来,李存勖把王全斌收在身边当近卫。等到李存勖众叛亲离,乱兵入城的时候,宫廷卫士不是叛变就是逃跑,只有王全斌和符彦卿一直保着李存勖在皇宫里苦苦支撑。直到李存勖被冷箭射中,王全斌还把他扶到内殿,等到皇帝死了,他才痛哭而去。
这样的执拗,这样的忠贞,才是赵匡胤选他作平蜀主帅的最重要原因。因为纵观中国历史,四川是个非常邪门的地方,在那里割据的政权,不管是贤明的还是荒淫的,不管是有刘备的胸怀还是诸葛亮的才能,都绝不会超过两代。而外来平蜀的将军们更加不幸,不是死在了崇山峻岭里;就是在九死一生侥幸成功后,又被自己的皇帝砍头。
理由很简单,因为没有哪一个皇帝不害怕那些成功入川覆没了一个朝廷的将领,会留在了那里自立为王。那么王全斌呢?赵匡胤就那么相信他?
历史证明,赵匡胤不仅相信他,而且给了他极大的行动自由和特权。
王全斌入蜀时,正是深冬季节,京城下大雪,赵匡胤在讲武殿设毡帷,穿着紫貂裘皮衣帽处理政事,忽然对身边的大臣说:“我被服如此,尚觉体寒,念西征将士,冲犯霜霰,何以堪此?”即解下紫貂裘帽,遣太监飞骑赶往蜀地赐给王全斌,且传谕全军,以不能遍赏为憾事。于是宋军人人感动;王全斌跪拜赏赐,感激流涕。
蜀主昶闻得警报,亟命王昭远为都统,赵崇韬为都监,韩保正为招讨使,李进为副,率兵拒宋,且令左仆射李昊在郊外饯行。
这就是机遇,终于可以一展抱负了。王昭远带着都监赵崇韬,出席了宰相李昊为他举行的壮行酒会。席间王都统慷慨表态:“我此行何止战胜宋军,以我手下的三万雕面恶少年,取中原易如反掌耳!”
王昭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把铁制的如意,羽衣纶巾洒然谈笑,就跟蜀汉时的诸葛亮一样。
李昊心里觉得可笑,口中只能敷衍,随即告别。昭远率兵启行,手执铁如意指挥军事,自比诸葛亮。到了罗川,闻宋帅王全斌等已攻克万仞、燕子二寨,进拔兴州,乃亟派韩保正、李进率军五千前往拒敌。韩、李二人行至三泉寨,正值宋军先锋史延德带着前队骤马冲来。
李进舞戟出迎,战未数合,被延德用枪拨戟,轻舒左臂活擒过去。韩保正大怒,抡刀出战,延德毫不惧怯,挺枪接斗,又战了十余合,杀得保正气喘吁吁,正想回马逃奔,不防延德手长,又被活捉去了。
延德驱兵大进,乱杀一阵,可怜这班蜀兵多做了无头之鬼。还有三十万石粮米也由宋军搬去,一粒不留。
王昭远闻报吓得魂不附体,举措失常。既而尘头大起,号炮连声,昭远僵卧胡床好象死去,还是都监赵崇韬布阵出战。
都统魂不附体,蜀军更是胆寒,哪里还敢对仗?一经接手,略有几人受伤,就一哄儿逃散了。崇韬还想支持,偏坐骑也象胆小,向后倒退下去,崇韬坐不安稳,平白地翻落马下,被宋军缚住。全斌本是个杀星,但教兵士砍杀过去,好似刀劈西瓜,滚滚落地,差不多有万余颗头颅。有几个败兵侥幸逃脱奔回寨中,忙将昭远掖坐马上,加鞭疾奔逃至东川,下马匿仓舍中。王昭远悲嗟流涕两目尽肿【自比诸葛亮,何不设空城计?】。俄而追骑四至,入舍搜寻,见昭远缩做一团,也不管什么都统不都统,把铁索套在他的头上,似猢狲般牵将去了。
王全斌旗开得胜,刘光义却面临重重艰险。他要从鄂西进入三峡,由三峡入东川,沿长江溯流而上,才能到达目的地成都。但后蜀在他的必经之路涪州、泸州和戎州一带设下了层层关卡。
尤其是三峡重镇夔州,那里是重中之重,不善水战的北方军团注定要在那儿大受磨难。
这之前,刘光义势如破竹连破三会、巫山等蜀军营寨,击破后蜀水、步军共一万余人,缴获战船二百余艘,逼近夔州。
看到宋军兵临城下,久经战阵的夔州守将高彦俦一眼就看出了敌我双方的优劣要害之处。他强烈建议(他名为主帅,可惜监军更大)据城死守。因为宋军远来,粮食后勤都供应不上,他们得在长江上运给养!
可惜监军大人不同意。武守谦的反应是勃然大怒——兵临城下,怎能龟缩不出,任由敌军耀武扬威?不行,一定要出击,而且必须趁他们远来疲惫,一举击溃狂妄的宋朝人!
武守谦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率领麾下千余士兵冲出夔州,向刚刚登岸的宋军杀了过去。
宋军主帅之一的张廷翰亲自出战,率领着宋朝全国精选出来的士兵,而且两军相遇的地方还在长江边上的猪头铺,也就是说是片陆地。
结果武守谦败了,就在败退的时候,他还想着夔州城。他为夔州尽的最后一份力,就是尽量离它远一点,他怕跟着追杀的宋军一起卷进城去。
但是无济于事,刘光义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在哪儿。他命令全军登岸,猛攻夔州。
历史记载,当日“廷翰等乘胜登其城,拔之。彦俦力战不胜,身被十馀枪,左右皆散去。”孤城无援,部众溃散,高彦俦为后主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彦俦奔归府第,整衣冠,望西北再拜,登楼,纵火*。”
几十天之后,花蕊夫人在赵匡胤面前吟了一首诗,诗中对投降将士表达了十分的不满:
君王城上竖降旗,
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更无一个是男儿!
这首诗千古流传,可她不知道,武守谦以卵击石,高彦俦*殉国,虽然失败了,但他们同样是英雄!后人有诗叹曰:
男儿在边关,
死战尽勋戎,
贵妇深宫乐,
凭甚论英雄!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