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拉姆向他挥了挥手，声音如春风般温暖：“过来吧。”
桑杰依言走到她身旁，两人并肩而立，面对着那面巨大的水晶镜面。虽然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但他仍然难以置信。镜面上的涟漪渐渐消失，深处有什么东西快速接近，很快到了近前。从形态上看，那像是一条巨大的鱼，但是，但是……它的模样和普通的鱼大相径庭，充满了神秘与奇异。桑杰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奇迹。
桑杰的眼前突然清晰起来，他惊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重重地喘着气。在他面前，竟然是一条人身鱼尾的人鱼！她有着少女的面孔，长发上镶嵌着贝壳和明珠，堆结在头顶，身体像鱼一样在水中自由地摆动，正冲着桑杰招手。
“传说中，当惹雍湖的女神拉珍玛是一位人首鱼身的姑娘，她性情柔和，心地善良。她每天在当惹雍湖底游弋逡巡，守护着圣湖的安宁祥和。”卓玛拉姆的声音再次在桑杰的心头响起，仿佛是专门在向他解释。桑杰看过去，卓玛拉姆果然看着他微笑点头，“桑杰，还不来拜见拉珍玛女神？”
桑杰感到手脚发软，他也顾不上再追究这究竟是真是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口中喃喃不断地念着女神的名字：“拉珍玛，拉珍玛……”但他始终觉得这样还是不足以表达自己真挚的敬畏，必须要更加卑下虔诚。于是，他伸直自己的四肢，整个人趴在地上，行出五体投地的大礼。
“你就是桑杰丹增？”拉珍玛的声音祥和温柔，听在耳中心灵突然有一种少有的宁静。
桑杰头也不敢抬，口中称“是”，眼眶突然潮热，终于见到神了，这么多年以来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种种耻辱，似乎瞬间被洗濯干净。他的脸埋在地上，失声痛哭。
卓玛拉姆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去劝解桑杰，只是看着他悲痛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拉珍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改变了主意，她的身体轻轻一探，伴随着“哗啦”一声，水晶镜面溅起一片水花，她的身影穿过了镜面，进入了宫殿。
桑杰听到声响，抬头望去，正好看见拉珍玛的身体从镜面中脱离出来，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愣住了，张大嘴巴，抬头呆呆地看着。这一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现在，拉珍玛的真身就站在他面前，含笑俯视着他，这样的事情即便在最离奇的梦境中也不会出现，他惊讶到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地步。
拉珍玛伸出手，温柔地扶起桑杰，她的笑容依旧祥和：“卓玛拉姆都跟我说了，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她的面容虽然只是十几岁少女的样子，但说话却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庄严，桑杰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真的看见这位女神身上散发出如玛瑙般莹润而圣洁的光芒。
拉珍玛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走向宫殿的中央，一边低声细语：“你不要怀疑自己，你是天神选定的神侍，而且比别人都强。你能像卓玛拉姆一样，看见我们所有人的真身。这是天神给你的礼物。”
桑杰迷迷糊糊地任由她拉着，只能呆呆地点头。他回头看了看站在远处不动的卓玛拉姆，又看了看拉着自己一步步朝前走的拉珍玛，突然像是醒悟过来，大声惊呼：“你的腿……你的腿……”
拉珍玛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愕然，但很快，她笑了起来，“没错，在这个宫殿里，我也会有一双腿。”她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怅惘，仰起头，仿佛在凝视宫殿的天顶，但她的目光却穿透了一切，深入到无人能够触及的深远之处，“只有在两个地方，我能像一般人一样用腿行走，一个就是这个宫殿里；还有一个……”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是我的故乡。”
桑杰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词语，“故乡？”他心中一动，拉珍玛女神的故乡在哪里？他突然回想起卓玛拉姆曾告诉他的，他们都是天神的子女，来自天界。
拉珍玛突然回过头来看他，眼神晶亮，如同神界的光芒，直射入他的内心，又穿透了他，似乎能看清被凡尘遮掩的未来。桑杰感到恍惚，这位女神的周围，似乎随时都有光芒流动，并且不断变幻着颜色，尽管此刻他们手牵着手，那种神与人之间的隔阂，却始终无法消弭。
拉珍玛似乎能洞察他的心思，她淡然一笑，松开了手，微微叹息，“只是，你跟卓玛拉姆还不一样呀。”
桑杰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才能明白，拉珍玛女神此刻看着他的目光中，那无法抑制的悲伤和失望，代表着什么。
“桑杰，桑杰丹增，”低沉的呼唤仿佛穿越了遥远的时空，穿透了迷雾，闯入了顾俊的脑海。他翻了个身，不愿意睁开眼睛。“桑杰，该醒了……”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讥讽地笑了，“或者该叫你顾俊？”
那个声音伴随着耀眼的光芒，让顾俊无法安心地闭上眼睛。
“桑杰……”
“顾俊……”
同样的声音呼唤出两个名字，仿佛在不同的时空相互呼应。突然，有人在他的腰间踢了一脚，千年前的桑杰和千年后的顾俊同时吃痛跳了起来：“哎哟……”
“怎么，还想继续睡下去吗？”坐在石头上的俊美青年笑谑地盯着他，语气中带着嘲讽：“还没睡够吗？”
“扎西吉？”桑杰的记忆渐渐远去，顾俊的意识逐渐清晰，他看清了对面的面孔。历经千年的风霜，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依旧没有改变，阳刚的线条勾勒出天神般的俊美。据说，在达尔果八个兄弟中，只有最小的扎西吉继承了天神的容貌，因此也最受天神的宠爱。他曾是天地间的宠儿，拥有无与伦比的光芒，他的骄傲能让日月失色，他的喜怒几乎掌控着高原上所有的风雨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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