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世界惯于粉饰太平，他们惯爱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从来如此式的过下去，这些年来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只有他自己。
半晌，顾诚毅期期艾艾的开口，“小文啊，你后来，和你妈妈还有联系吗？”
顾景文目光一怔。
“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你妈。”顾诚毅喝了一口酒，含糊道，“她早些年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后来还……”
“我现在已经发了财了，她当年要是晚点走就好了，晚点走就能——”就能跟着我享福了。
“晚点走？”顾景文放下筷子，脑子里不禁闪过幼时的画面，冷笑道，“晚点走被你多打几天吗？”
“小文！”被自己的儿子这样不留情面的直接揭伤疤，顾诚毅面上有一丝恼羞成怒，“我知道我当时对不起你和你妈。”
“但你那时候还小，不懂事。”顾诚毅叹了口气，“爸爸那时候都不是故意的，爸爸那时候……你不要随意揣测爸爸的良苦用心，后来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费心费力的挣钱，想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也一直在打听你妈的下落。”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那时候？那时候怎样？
顾景文的齿尖咬上了嘴里的软肉，刺激的嘴里一阵发疼，他再开口，回答的是顾诚毅之前的那个问题，“她从来没和我联系过。”
“怎么可能？”顾诚毅似乎是被顾景文给气笑了，“你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当年她……”
顾诚毅想说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顾景文，说不定程秀娟会走得更早，话到嘴边，想了想又咽回肚里，“就算她再怎么恨我怨我，难道她还能舍得不挂念你？”
顾景文细细打量他，顾诚毅被他看得心里发慌。
顾景文想，原来顾诚毅不知道程秀娟最后到底是为什么离开。
他的父母也算是少年恋人两心相许一路走至婚宴殿堂，十年相濡以沫，又有了爱情的结晶，可谓感情深厚，相爱甚笃，所以就连顾诚毅后来……那个样子，她被折磨的再痛苦不堪，也没有轻易动过抛弃这个家的念头。
顾诚毅至今仍以为她的出走只是受不住他因为躁郁而表现出来的阴晴不定和大打出手，但顾景文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就是让程秀娟，让自己的母亲崩溃出逃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文，有人说在美国看见你妈妈了，你想不想找她回来？”
顾诚毅半点不信顾景文口中所说和程秀娟没有联系的话。
他的生意做大做好了之后，其实这些年一直都有找到顾景文妈妈的意思，但他始终没得到她的下落，怕直接通过顾景文联系她会把她推得更远，这才一直忍着按兵不动。
“你想让她回来。”顾景文面上冷静的很，他重复着顾诚毅的话，“你的病好了吗？”
顾诚毅一怔。
顾诚毅患有双向情感障碍，也就是俗称的躁郁症，他的病情早在程秀娟离开当年就在心理医生那里得到了确认，在海城稳定下来之后，他也一直在不间断的接受心理治疗。
父子两人从来没有开诚布公的提过这个话题，在某种程度上，这还是顾诚毅第一次从顾景文嘴里听到“你的病”这个字眼，以至于他下意识问道：“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诚毅问过之后自己也反应过来，“你既然也知道爸爸是因为生了病才会那样，就更应该体谅爸爸，我现在的状况已经好多了，上周我去见心理医生的时候，他都说……”
“如果她回来之后，你又破产了，你的心理状态还会像你说的这么好吗？”顾景文问。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破产？”顾诚毅愕然。
顾景文沉默不语，说到底这些年越来越好的其实只是顾诚毅的经济状况，而并不是他自以为的心理状态，他以为的时过境迁，日渐好转其实只不过是一层纸糊的镜花水月，只要当年的事再如法炮制一回，只要他一失去他紧紧握在手里的那些东西，他心里的那头野兽就会再次冲破牢笼。
她是不会回来的，顾景文知道为什么，因为她的丈夫是个疯子，她的儿子也是，她没有了希望，也没有了盼头，所以她要逃离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这样不好吗？她不会稀罕你的钱，也不会稀罕你的补偿，她不会回来了。”顾景文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异常冷淡。
顾诚毅见他说的如此肯定，更加确定程秀娟这些年一直跟顾景文有联系，他面色疲惫，“小文，你别耍小孩子脾气，我和你妈两个人的事儿，等她回来了，我们自己会解决……”
“解决什么？怎么解决？这些年你收到过她的哪怕一丁点儿的消息吗？她根本就不想回来，你为什么要强求她？”
顾景文忽然激动起来，眼里阴沉沉的，细看是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暴躁阴郁，“你的病根本就好不了，她会把你当疯子，她会一辈子都恨你，你放过她吧！”
顾诚毅在顾景文的视线凝视之下鬼使神差的后退一步，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竟被自己的儿子斥责教训，又是一阵压制不住的恼怒。
啪！
顾诚毅的巴掌落在顾景文侧脸上的时候，这清脆的声音在某个瞬间和当年的景象重合，顾诚毅没留力气，顾景文半边脸麻木到无知无觉，只是耳边一阵嗡鸣。
顾诚毅还没来得及垂落的右手僵直在半空，留有余下的震颤，袖子向下滑落，露出那半截刺目的伤疤。
“唉哟，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啊？怎么还跟少爷动手了？”阿姨听到动静着急忙慌的走出来，又在看清这对对峙的父子脸上的表情之后讷讷不作声。
不可以再待下去了。
我就要窒息了。
顾景文在心里对自己说。
顾景文出了家门，把顾诚毅不知道是在道歉还是责骂的声音远远抛在脑后。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他一心想要离顾诚毅远一点儿，下意识在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一直等到司机耐着性子第三遍问他要去哪里的时候才回过神来，随口报了一家网吧的名字。
时以芸上回讲过他以前的叛逆史，可他不知道同样的叛逆少年履历顾景文也有过，也是初升高的时候，顾景文那时刚到海城，像个浑身带着刺的小刺猬，顾诚毅不管他，他也不回家，常常一个人待在网吧里，一待就是一整夜。
中秋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活动时间：9月15日到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