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像不良少年吗？”顾景文诚心发问。
“像啊，怎么不像？”时以芸信誓旦旦道，“不止像不良少年，而且一看就是不良少年里最厉害的那一个，往那儿一坐没人敢往你跟前凑那种。”
“我那时候整天在外面找不良少年的模范典型。”时以芸对顾景文道，“我可想跟你请教了，可惜你都不带搭理我的，你可是错过了招我当小弟的最佳时机。”
“那后来呢？”顾景文问。
“后来啊。”时以芸半真半假道，“后来我知道做不良少女的关键根本就不是染头发，我就又给染回来了。”
顾景文追问道：“既然关键不是染头发，那是什么？”
时以芸：“是黑口罩啊，我当天就买了三包，黑口罩。”
顾景文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似乎牵动了嘴里的伤口，刺痛了一瞬，又心甘情愿的笑起来。
时以芸的背部深陷在沙发里，那是个极放松的姿势，他看着顾景文。
“有点儿晚了，今晚你就住这儿？”
“好。”顾景文犹豫了一瞬，“麻烦你了。”
时以芸脱口而出，“能麻烦我什么？不过是睡一晚，又不是跟我睡。”
顾景文怔了一下。
“咳。”时以芸反应过来马上找补，“对了，你晚上吃饭了没？不然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吧。”
“不用了，我吃过了。”顾景文道。
“吃饱了？”时以芸狐疑道。
顾景文：“嗯。”
嗯什么嗯，时以芸想，在网吧的时候他明明都看见他桌子上还没开的方便面了。
时以芸站起身来，“我没吃饱，下碗面，你陪着我吃一点儿，我自己吃不下去。”
顾景文一把拉住他，“等等。”
时以芸：“嗯？”
顾景文：“干脆再晚点儿，当做宵夜吃好了。”
时以芸：“也行，早吃晚吃都要长胖，当夜宵吃也不是不可以，那现在呢？”
顾景文把时以芸按坐在沙发上，“现在我可以和你讲讲我家里的事儿。”
时以芸顺势坐下来，仔细观察顾景文的眼睛，确认他现在开口的意愿到底有多少。
“我爸，他患有双向情感障碍。”顾景文没给时以芸太多时间，直接开口道，“也就是通俗讲的躁郁症。”
“他跟我妈结婚之前，一直都是不知道有这个病存在的。”
“他们结婚生下我之后，过了几年，家里情况不太好，我爸失业了。”顾景文嘴角挂着一丝嘲讽，一字一句艰难道，“那时候他压力很大，整天阴晴不定，偶尔会对我妈……和我大打出手。”
“我妈知道他心理出了问题，想劝他去看病，他一直不肯。”
“后来我妈实在接受不了，就走了。”
“走了？”时以芸问道。
“嗯，走了。”顾景文说，“她后来出国了，前几天我爸听人说她在美国，想找她回来，所以我跟他吵架了。”
时以芸没想到顾景文家里会是这种情况，想到幼年的顾景文要面对这样糟糕的家庭环境，她一时有些心疼。
但是，顾景文的爸爸想要把顾景文的妈妈找回来？
时以芸忽然发现一个盲点，“你爸妈没离婚？”
“没有。”顾景文闭了闭眼，“他们没离婚，我妈当时是突然离开的，后来托亲戚给我爸带了信，说以后不会回来了，两个人都没提过离婚的事儿，事情后来就被搁置了。”
时以芸的手扣上顾景文的手腕，好像是要借此给他一点支撑，一点力量似的，“你不希望你妈妈回来吗？”
“不希望。”顾景文轻轻说，“她不会回来的。”
“大家就这样维持现状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再凑在一起互相折磨？”
时以芸不知道顾景文为什么要这么想，她的指腹隔着顾景文的袖子摩挲他的手腕，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诚恳道，“说不定你妈妈她自己也愿意回来呢？而且只有她回来了，你家里的事情才能真正得到解决。”
而且，一个人只有彻底治好了陈年旧伤才能焕然新生，粉饰太平或许可以发挥一时的作用，却惯不能长久，不管对顾景文还是他的父母来说，都是这样。
这一回过交往沉默了很久久到时以芸几乎以为他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开始计划给顾景文煮什么口味的面的时候，顾景文才轻轻问了一句。
“时以芸，你知道吗？躁郁症是会遗传的。”
躁郁症是会遗传的。
所以，他在担心什么？
时以芸神情一动。
“我爸爸是个疯子，他好不了的，我也一样，我是个小疯子。”
“我妈发现了，所以她才逃跑了。”
顾景文的情绪又有变化的趋势，时以芸试探着张开双手抱住他，“不会的，顾景文，你爸爸是后天性的躁郁症，这是不会遗传的。”
顾景文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根本就听不进去时以芸的话，“没有人欠我，没有人需要我原谅，他们不是都已经走出来了嘛，那就都一直继续往前走啊，不要回头，永远都不要回头看我！”
时以芸抱紧了顾景文，感受着他话里深深的无助与厌弃，恍然惊觉自己从前每每探究他那双清冷疏离的眸子时，再往里堪堪探到的脆弱无助都不是假象。
这个冰山的壳子里，一直都住着一个可怜的小孩儿。
“没关系，别怕。”时以芸轻轻抚拍他的后背，呢喃道，“别怕，我陪着你。”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对面拥抱，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肢体接触的温度。
时以芸忽而由顾景文想到了他自己，她做事不愿听从父母教训，为此甚至还能干出离家出走这样但凡六一儿童节多过几年都干不出来的事儿，从前心里还一度自我感觉良好，伤春悲秋把自己当上帝的弃儿。
可是跟顾景文比怎么样呢？
时以芸暗道，跟他的事情一比，自己就好像是一直都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她突然开始心疼顾景文，心疼到要命。之前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阳光呢？
……
“时以芸，你回来的好巧哟，刚好期中考完了，你也回来了。”
期中算是大考，全年段老师的阅卷速度都上了一个档次，预计从周一开始就会陆续出分数。
将近一周没来学校的时以芸一露面，就接受到了来自郭柏宇的酸溜溜的问候。
“芸芸，你的比赛怎么样啊？”杨莫旗问道。
时以芸闻言比了个手势，“冠军，谢谢。”
“流批啊！”周围几个人虽然都对时以芸的竞赛不甚了解，但还是非常给面子的鼓起掌来。
顾景文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此时也跟着轻轻一笑。
“低调低调。”时以芸摆摆手。
郭柏宇道：“大佬，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准备运动会吧，别忘了你还有三千米长跑呢。”
“知道了。”
顾景文早就告诉过他三千米的赛场和跳远都设在私立，而且是同一天的项目，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可以一起过去。
“不会给四班丢人的。”时以芸说。
“那倒也不必。”必要的时候姜浚升还是看的很开的，“这种事情上我们班只要不倒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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