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顶冷白光线倾泻而下,洋洋洒洒罩在少年身上,像为他打上一簇偏爱的光。
无论何时,都耀眼得让人心颤。
林念语如置身梦中。
直到路过旁人说了声“麻烦让让”,才触电般收回手。
她往后退了一步。
沈让北低眸敛睫,手肘搭在货上架,也为行人让路。
两人距离就这么隔开。
林念语心跳堪比捶鼓,眼底淌过慌乱,“你怎么在这。”
“在附近吃饭。”
沈让北漫不经意地说了句,语气不乏试探,“你呢,大晚上一个人出来喝酒?”
“喝酒”俩字像针刺了一下林念语。
心底陡然生出无地自容,好像最糟糕的一面被沈让北逮到。
她忍不住撒谎,“没,我以为那是饮料。”
喜力旁边的确挨着两排罐装饮料。
只是沈让北似乎不怎么信,他挑挑眉,视线又朝她意味深长地一撂。
林念语微妙地心虚起来,饥不择食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两罐旺仔牛奶。
正准备拿别的零食时。
沈让北倏地开腔,“不哭了?”
一贯疏淡的男嗓,透着吊儿郎当的关切,并不像两人之间会说的话。
林念语差点抓不住那两罐饮料。
稍显错愕地看着沈让北,她想说没有。
可红着眼眶不会说谎。
无助,委屈,难过,心酸,交织着出现在那双清澈倔强的眼睛里,沈让北眉峰轻蹙,心口仿佛被什么蜇了下。
然而他不知道,她望向他的目光里,还埋藏着无声暗涌的心动。
怕被他发现端倪。
林念语很快收回目光,吸吸鼻子说,“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话说完,她迈开步子,拿着选好的东西想走。
沈让北却岿然不动地挡着她的去路。
两人距离拉近,近到处处都是他的气息,像罂.粟,将这一隅狭窄天地蛊惑得暧昧丛生。
林念语心下怔然,仰头。
他太高了。
只有这样,她才能和他对视。
沈让北却不说话,清湛的眉眼肆意慵懒,英气又拿人。
心绪像夜里乱飞的萤火虫,林念语哽了哽,说,“你要买什么,我请你。”
毕竟上次是沈让北请的客,而且她还有一百块钱没还给他。
然而沈让北只是耐人寻味地看着她,目光平而淡。
被这眼神凉了下。
林念语小声问:“……怎么了。”
沈让北不可捉摸地轻笑了下,宽肩微耸,“没什么。”
就是单纯觉得她这自愈力还挺强。
明明过马路的时候还哭得跟个孟姜女似的,这会儿在他面前倒像个没事儿人了。
行,就当他自作多情。
沈让北移开视线在货架上扫了一圈儿,语意低淡,“来买点儿喝的。”
不等林念语反应,他从货架上拿下刚刚林念语碰过的那罐喜力,在宽大的手掌里颠了颠。
林念语眼睁睁看着。
心中某簇跳跃火苗忽闪两下,又噗地熄灭。
忽然就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他根本不是过来阻止自己的,他只是碰巧也想买东西。
思绪被这个答案缠住,林念语愈发无地自容。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服。
凭什么她不能喝酒,他倒是能了。
就因为他成年?
逆反情绪在作祟,林念语绷紧嘴角,到底在男生眼皮子底下拿了罐喜力。
沈让北:“……”
沈让北叉着腰,嘶了声。
林念语唇瓣微抿,较着劲儿似的,稍一侧身就绕开沈让北去收银台结账。
淡淡的栀子香在鼻尖下浅浅飘过,沈让北视线不受控地追着她看了几秒。
就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姑娘。
又乖又犟的。
恨不能轻拿轻放。
摸摸鼻子,沈让北蓦地一声嗤笑。
似是笑自己今晚的莫名其妙。
但再怎么无奈,他这性子也还是注定不会手软。
两人刚来到收银台前排队结账,沈让北就仗着身高,将她手里那罐啤酒腾空抢来。
动作间,好闻的乌木沉香在空气中浅浅浮动,让人心跳加速。
“……”
林念语唇瓣嗫嚅。
沈让北侧眸恣意妄为地看着她,吊儿郎当地挑眉,“谢了。”
林念语嘴角抖了抖。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霸道。
然而再去拿已经来不及了,前方队伍已经排到她。
林念语往前一步,犹豫了下,扭头对沈让北说,“你的我一起付吧,说好要请你的。”
沈让北倒没拒绝,点了下头,“行。”
说完他抄兜在旁安安静静地等,轻而易举便将身旁年轻姑娘的视线吸引到他身上。
可他却懒得注意任何人,低眸不咸不淡地摆弄着手机。
这场面,瞬间就让林念语想起之前在学校超市,他请客的那一幕,旁人众星捧月地围在他身边示好,他却一身混不吝的痞劲儿水波不兴。
那时的林念语从不敢想,未来有一天,她会和沈让北站在一起,为他结账。
甚至,只要稍一扭身,她的袖子就能和他的衬衫轻轻擦碰。
只是这一切,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不再有意义。
林念语默默垂下眸,从兜里拿出一百块付账。
以为走到门口就要分路扬镳。
不想沈让北忽然来了个电话,他略敷衍地应了两句,忽然抬手碰了她一下。
确切的说,是抬手,轻轻弹了下她的后脑勺。
像朋友间才会开的宠溺玩笑。
脑中蹦出这个想法,林念语脊背一僵,脚步顿在超市门口,扭头看他。
湿漉漉的杏眼意外又羞涩,像丛林中迷失方向的小鹿。
沈让北就这么垂眸瞧她,喉结突兀地一痒。
微微咽嗓,他说,“我朋友问你,要不要一起吃烧烤。”
林念语睁了睁眼,显然被他的话意外到。
缓了两秒,她才慢吞吞地问,“你朋友?”
沈让北抬了抬额角,用下巴指给她方向,“超市斜对面的那家烧烤店,户外第一桌。”
林念语视线茫然地搜寻。
沈让北又说,“还有一个女生。”
本意他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大晚上的乱走,又怕她认生害羞,所以才告诉她还有同性。
哪知林念语听到有女生后,神色直接变了。
先是惊讶,仓惶,继而变得尴尬。
果不其然,她抗拒摇头,像是非常怕的样子,“不用了。”
好意仿佛扑空的鱼钩。
沈让北:“……”
倒是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又嫌弃地拒绝过,少年拧着眉心,舔着唇压出一声气笑。
压迫感太强,林念语肩颈线条紧绷。
正想着要不要说点儿什么,沈让北高大的身形忽而欺身过来,狭长深眸直勾勾睨着她。
距离倏然拉得很近。
林念语心脏就差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沈让北端量着她,明显有点儿不爽地扯了下嘴角,“怎么,我是能吃了你?”
少年语气透着这个年纪该有的胜负欲,还有一点隐约的逗弄,刚说完小姑娘脸就红了。
偏偏沈让北不罢休地盯着她,像是非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回答。
林念语只能硬着头皮说,“对不起,今晚我约了人。”
沈让北哦了声:“约你一起喝酒?”
林念语:“……”
脑袋突然空了。
还没等进一步解释,沈让北却懒得再逗弄。
少年敛去嘴角笑痕,丢了句,“不想去就说不想,犯不着找借口。”
“……”
“走了。”
话落,空气中的乌木沉香也随之变淡,再留不住地消散。
林念语表情麻木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步伐生风的高拔背影,直至彻底融为夜色,胸腔里的动荡都没有抚平。
就是这会儿。
手机响了。
林念语被震得指尖轻颤,终于恢复觉知。
垂下红肿未消的眼眶,这次的来电显是林朗。
电话接起,林朗声音关切,“我的妈林念语,你可终于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人多担心你?你现在在哪儿呢,我从烟柳巷出来找你了。”
眼睫轻颤。
林念语像魂儿不在身上,就这么望着街道对面那家烧烤店。
林朗不耐烦,“说话啊,我去接你。”
话音刚落。
男生便在桌前坐下,旁边的短发女生言笑晏晏地跟他搭话,明媚得不止一点。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她永远也变不成的类型。
隐秘滋生的某些幻想瞬间被被打回原形。
林念语狼狈回神。
垂下眼,她鼻腔泛酸,“我在东鼓街这边的711。”
-
夜色渐浓,不到九点,东鼓一条街流量越来越大。
四处都是热闹的烟火气。
就连烧烤店的户外座也都坐满了人,导致沈让北都回来了,周槿催了好半天点的腰子才上。
吐槽完服务员,周槿拄着下巴冲沈让北神奇地眨眼,“你同学呢?你不是要带人过来?怎么没来?”
沈让北冷着俊脸靠坐在椅子里,看着桌上的两罐喜力,答非所问,“李铁呢?”
不知道为什么,周槿总觉得他气压有点儿低。
一般这个时候,她是不敢惹的,于是道,“李铁去接电话了。”
沈让北嗯了声。
一抬眸就见周槿盯着他。
沈让北轻哂,“我脸上有东西?”
“那到没有,”周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就是有点儿憋屈。”
沈让北:“……”
沈让北浅白她一眼,单手打开易拉罐,气泡涌到他手上,修长漂亮的指节轻甩了下。
他低眸轻嗤,“毛病。”
打完电话的李铁回来,哎呦一声,“说谁有病呢。”
他笑着看周槿,“说你?”
周槿翻白眼,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耳朵聋啊你,人说的是毛病。”
李铁擦了声,扭头看沈让北,似是发觉什么端倪,他非常没有眼力见儿道,“哎,你不是说带个妹妹回来一起吃,妹妹呢?”
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让北擦着手,眉梢拧起,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铁。
正想骂滚。
周槿看着街道对面,忽然嚷嚷起来,“哎,沈让北,你这妹妹也不行啊。”
沈让北额角一跳,下意识顺着她比划的方向侧身看去。
然后就看到,站在711门口的那道单薄羸弱的身影,正和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一起。
晚风吹起耳边长发,让她那张秀气的鹅蛋脸看起来更乖。
两人距离很近。
说了没两句,男生直接攥住她纤细的手腕。
林念语没躲。
“……”
沈让北无声眯起长眸。
李铁在旁边欠儿不愣登地乐,“哎呦,我说呢,原来是妹妹跟别人跑了啊。”
第12章
那天晚上,林朗带林念语把东鼓街从南逛到北,等她脾气差不多消了,才把她带回家。
小姑娘看着文静,实际性情乖张。
所以严格来讲,并不是林朗的功劳,而是她在外面逛累了,觉得没意思,自己想回家。
至于开解她的那些话。
林朗觉得她可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果不其然,林念语回家后,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那几个大人,换好拖鞋就进了卧室。
这个时间,邓家强早就走了。
饭桌没收,祝平安神色疲惫地抽着烟。
得知林念语回来,邓佳丽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进屋看看。
或许是外人在,不大方便,祝萍稍稍嘱咐祝平安几句,让他有话好好说,随后便带着林朗离开了。
母子俩一走。
不算大的三居室空旷不少。
客厅死寂了好一会儿,祝平安掐灭烟,起身敲开林念语卧室的门。
门没锁。
林念语也压根没想锁。
她知道祝平安一定会来找她。
倒是祝平安,看她这会儿还能沉坐在书桌前准备学习,很是意外。
祝平安动了动唇,想了半天,也只是关心道,“在外面吃东西了吗,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再煮个面?”
笔尖在试卷上停住。
林念语盯着那些英文字母,心里某些无用的情绪翻涌着。
就这么安静几秒。
再抬眸时,她眼里一点波动都没,“爸,我要做题。”
“……”
试图沟通的话噎在嘴边。
祝平安望着林念语那张年轻而冷静的脸,心脏像被什么重物猛地一砸。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一点儿也不了解她。
-
这场谈话最终扼杀在摇篮里。
祝平安走后,林念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
期间冯艳莱打过一次电话给祝平安,祝平安怕吵到老人和孩子,便下楼去接。
奈何家里楼层太低,隔音又差。
林念语小房间连着阳台,以至于她把这通电话听得几乎一清二楚。
祝平安没了在饭桌上的威严,语气里尽是中年男人不得志的无奈。
“艳莱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念念的生活费我一直帮她存着的,只是最近情况比较特殊,才拿出来周转一次。”
“佳丽要在家照顾孩子,孩子和老人开销也大,还有她弟弟,她弟弟和念念处不来,你也不是不知道……”
“是,这些和你跟念念没关系,都是我的问题,是我没能耐,赚不来钱,我也的确不够关心念念,家里老人……我和大姐都说她了,她以后都不会再乱说话了。”
说到这,冯艳莱似乎更生气,声音提高到近乎刺耳,骂得祝平安一声不敢吭。
到最后,祝平安都无力了。
他叹了口气,“行,念念你可以随时带走,那两万,我这几天就凑给你。”
电话似乎挂断。
阳台外许久都没声音,只有发涩的烟味飘上来。
台灯下,林念语杏眸漆黑。
注意力紧盯着那道语文选择填空题。
“它们原是自由的鸟儿,为了生命的自由,和自由的生命,远远地避开人群(___)”
默然两秒。
她垂下眸,选了c。
——飞走,甚至远远地飞走,不愿回来。
中秋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活动时间:9月15日到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