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鼎忠那态度来得挺突然的,不止是沈让北,程丽茹也没想到。
父子双方平时气焰就有几分剑拔弩张。
这会儿更是紧绷到极致,彼此目光里的情绪都是谁也不服谁的。
程丽茹被俩人弄得瞬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沈让北先笑了声,语调懒懒又讥讽,他说,“都多大了,谈个对象也要你同意,我是没断奶么?”
这话挺噎人的。
更何况是常年居于高位的陆鼎忠。
但陆鼎忠还是忍着。
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不对味,中年男人冷静些许,“我就问你,你跟她在一起,林稚怎么办,你们俩的婚约不作数?”
要是在别人面前这么说,搞不好会被笑一句封建余孽。
可在程丽茹面前,这话就还是有分量。
程丽茹也忘了这茬,被他一提起来,才想到林稚的事。
林稚和沈让北是小时候就定下的,程家和林家关系交好,这些年也往来颇深,利益上的,情感上的,都是第一位,所以双方家长也乐意这两个孩子在一块儿。
程丽茹有心思让沈让北回程家接手家业,但要是跟林稚的事搁浅,未来的路在程家也确实不太容易。
当妈的总爱给自己儿子谋划,哪怕沈让北根本就不需要,她也还会操心。
所以陆鼎忠这么一说,程丽茹瞬间便动摇了。
陆鼎忠又说,“你跟人家的姑娘在一起,玩够了,开心了,扔到一边,回头跟林稚在一起,你有考虑过那是你母亲朋友的孩子么。”
程丽茹一听这话就难受。
不管是林稚还是林念语,两个姑娘她谁都见不得委屈。
正要说话,沈让北却哼笑着开了口,“您倒是会偷换概念。”
“……”
“我自己都没说什么呢,您怎么就算准了我跟她是玩玩。”
姜还是老的辣。
就算被这么怼,陆鼎忠也还是条理清晰,他说我不是算,我这是过来人的经验。
“什么有情饮水饱。”
“但凡豪奢放逸的生活没了,你就会知道爱情这种东西什么都不是,连个明确的保质期没有。”
话音掷地有声,颇有几分他讲课时的威慑力,明里暗里地威胁沈让北。
可偏偏沈让北不吃他这套。
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套。
当初陆芝桃得抑郁症的时候,他也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非要把陆芝桃送去医院住院,以为就这么把她按着吃药,打针,就能好了。
他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自信。
凭什么随随便便就想拿捏别人的人生。
沈让北突然就觉得挺没劲。
筷子朝桌上一撂,他轻笑了声,起身。
椅子腿摩擦地面吱嘎一声,俩人目光像拴他身上似的,随着他一道抬起。
沈让北看着陆鼎忠,反唇相讥,“作为过来人,我是没您有经验,毕竟您在感情这方面摸得比我透。”
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
像把刀直往人心口里捅,完全不留情面。
到这份儿上,陆鼎忠表情才算真撑不住。
在外面那样光鲜的一个成功男人,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儿子用这种态度讽刺自己,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程丽茹跟沈让北说了什么。
程丽茹也不愿再瞒下去。
所有彷徨无措的表情都收敛了去,只垂眸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白米。
不管陆鼎忠外头那传闻是真是假,两人感情确实不复从前。
沈让北没什么好说的。
也没什么好管的。
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谁也扫不了谁的门前雪。
临走之前,沈让北也只冷冷扔下一句——
“随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和林稚结婚。”
-
那顿饭最后还是闹得不欢而散。
沈让北从家里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这个时间,也不知道林念语在干什么。
沈让北忽然很想她。
这种想,和平时那种想一样,又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
沈让北只觉烦,烦得只想看到她一个人。
哪怕只跟她说说话。
抱一抱。
好像只要那样,这个夜晚才显得不那么难捱。
这么想他就这么做了,车钥匙一插,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她家楼下。
秋天的连城挺冷的。
路旁的落叶凋零了一地。
沈让北就这么倚着车身,抽了几根烟,之后才给她打电话。
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一回事,林念语好半天才接,就算接起来,说话声也不大。
她轻轻喂了声,说怎么了。
说实在的,语气挺柔的。
奈何沈让北这人难伺候。
他看上的人,他总希望对方无时不刻不期待他,在意他。
就像他期待林念语,在意林念语一样。
但很明显,不是的。
沈让北从她的口吻中听出几分为难,背景音里似乎还有说笑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好不温馨。
反倒衬得他像那个打扰的。
林念语还没准备出下句,沈让北就垂眸,若有似无地笑了下,声嗓挺淡,“阿姨在旁边呢?”
不知道为什么,林念语觉得沈让北这会儿不怎么开心。
那种不开心是她在他身上从没见过的。
有些陌生。
但那又是他真实的一部分。
是她以前的身份不可能看到的。
林念语捏着手机,抿了抿唇说,“家里来客人了。”
沈让北嗯了声,“行,那你忙吧。”
说完就要挂电话,林念语叫住他,“你干嘛呢。”
这天林念语忙,联系沈让北的时候不多,看起来反而没前阵子粘人的。
也是这会儿,她才有时间关心沈让北。
沈让北那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蕴在里头,林念语只觉他今晚和平时不一样,他说,“没干嘛,抽烟呢。”
俩人在一块的时候。
沈让北总能克制住烟瘾,但她不在身边就不行。
挺奇怪的。
林念语默然两秒,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
沈让北却只是笑,“什么怎么,抽烟呢。”
顿了下,他又说,“等会儿出来么。”
他总能用轻飘的语气,说出勾引她的话。
林念语心里小鼓捶了下,但看看和人热络聊天的冯艳莱,她又做不到。
只能说,“今晚不行,我妈要我在家收拾东西,明天就回学校了。”
那边停顿两秒,说,“票买完了?”
林念语嗯了声,“明天上午的。”
沈让北懒懒说了声行。
林念语语调软软的,“你也早点回学校啊。”
沈让北就笑,“这么迫不及待见我啊。”
林念语轻轻抿唇,碍于家里有人,没敢说过火的话。
沈让北知道她那性子,也不逼她,吊儿郎当道,“行了,挂吧,我还有事儿呢。”
“什么事。”
“找李铁待会儿。”
怕她不放心,沈让北痞里痞气地笑,“放心,你男朋友挺老实的。”
林念语禁不住弯了下唇。
沈让北好像无论何时都乐意哄着她,又补了句,“乖,一直想着你呢。”
有了这话,林念语的心总算踏实。
两人挂断电话。
从卧室出来,赵奇嘉和他妈妈已经站到了家门口要走,冯艳莱也穿上了衣服,明显要送他们下去。
见林念语打完电话出来,冯艳莱冲她招手,“你也穿上衣服一起吧,就当送送老同学了。”
闻言,赵奇嘉目光落在她身上。
两人视线短暂地触碰一秒,又错开。
赵奇嘉妈妈笑说,“哎呀,不用了,大晚上的,送什么送。”
冯艳莱寒暄,“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两步,顺便我再带她去趟超市买点东西上来,这不明天就走了。”
门被她推开。
林念语不是爱驳人面子的性格,也就摘下外套穿上。
四人下了楼。
路上冯艳莱跟赵奇嘉妈妈有说不完的话。
林念语大概听出冯艳莱想求赵奇嘉在校园里帮她联系什么生意。
默默无声了好一阵。
赵奇嘉主动开口了,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沈让北吧。”
林念语眉梢蹙了下,抬眸看他。
赵奇嘉说,“你放心,我不会跟阿姨说,我就是觉得,如果你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我也应该和你拉开距离的。”
明天回帝都的机票是冯艳莱买的。
她特意给俩人买的挨着一起坐。
再加上今晚这顿饭,撮合两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奇嘉本不想过来,但想想,还是过来问一句,他还有没有希望,他想着,万一呢,万一林念语真的像冯艳莱说的那样,没谈恋爱……不过现在看来,希望不大。
林念语接到电话时,那隐隐雀跃又期待的样子,骗不了人的。
林念语也没想骗他,轻嗯了声,说在一起了。
吊着的心脏没什么悬念地往下沉了沉。
赵奇嘉苦笑,又如释重负道,“行,我知道了。”
林念语看着他,挺真诚的,“你会遇到比我好的。”
赵奇嘉笑笑,想说什么,奈何四人已经走到小区门口,门口车位停着他妈妈的车,冯艳莱正送她上去。
女人笑道,“放心吧,明天我让奇嘉早点开车过来接念念,这样也省得你送了。”
话音落下,赵奇嘉动了动唇。
想说什么,却被冯艳莱打断,她说,“好啊,俩孩子结伴走我还放心,也省得我送念念。”
冯艳莱这人有个优点,嗓门透亮又有穿透性。
越是空旷的地方,声音辨识度越高。
以至于车停在附近的沈让北,抽完烟刚想上车,就听到这边的说话声。
周遭路灯昏暗。
沈让北视力不算一等一的好,可他还是一掀眸,就看到站在冯艳莱身边的林念语……以及林念语身边的赵奇嘉。
两人穿衣打扮都是好学生的类型。
乍一眼看去,还挺配。
配得沈让北动作一滞,眸光眯了眯,眼神都变得漆深危险。
就是这个瞬间。
林念语无意朝他的方向掀眸,跟着就看到,那道熟悉的,无论到哪儿,都能一眼辨认出的颀长孤拔的身影。
沈让北就站在那儿。
站在光影的明暗交界处,身形清俊又桀骜不驯。
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开玩笑。
林念语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颤。
就那样一秒,惊讶,无措,心虚,悸动,各种情绪轮番上阵。
连呼吸都快忘记。
然而那对视却坚持不到一秒,就见沈让北冲她微嘲地扯了下嘴角,没等另外几个人发现,他便冷着脸迈开长腿,转身利落上车,啪一声关上车门。
“……”
林念语喉咙紧得像哽住般。
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让北那辆车,冲着黑夜满是火气地绝尘离去,没有一点挽留的余地。
那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沈让北愤懑的情绪。
愤懑到,满满当当全是因她而起的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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