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语眼神不由自主地追着他的方向,没几秒那道颀长高拔的身影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对面处在视角盲区的江琳全然不知。
见她不说话,她抬眼看她,“什么重病,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林念语眉心轻蹙,忽然一点心情都没。
撂下筷子,她拎起包,匆匆说了句,“我出去办点事,你先吃。”
江琳懵逼了瞬,啊一声说什么事啊。
林念语没应,也没心思应,起身就走了。
那身影身高腿长的,一步顶她两步,消失得很快。
快得她仿佛稍一不留神,就会消失不见。
好在她从后门出去时,还是看见了,看见沈让北拐进斜前方的那栋。
等再回过神时,林念语已经不知不觉进了那栋单元楼。
十二号楼一单元。
进门的时候,她无意识地瞥了眼。
再然后,进了电梯间。
紧挨着的两个电梯,一个上行,一个下行。
下行的到了-2就停了,上行还在一楼一楼往上升,也不知道到几楼才停。
看着看着,林念语忽然就觉得自己疯了。
明明十七岁的她,更鲜活,却没这样的勇气,可到了二十八岁,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窍,敢于横冲直撞。
怔然须臾,她才回过神,微耸的肩膀渐松。
步子也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放弃挣扎,也准备离开。
不想峰回路转得这样突然。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那道蛰伏已久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她身边。
还是那样高大松弛,气场极强。
偏偏抄着兜,闲闲散散地屹立在她身侧,身形差大得像是堵了半面墙。
林念语心下一沉。
看到他正脸的刹那,呼吸都乱了套。
沈让北却是纹丝不动的。
眼神淡漠又染着冷感,冲她轻抬了下眼梢,没什么好态度地笑了下,说,“祝老师,挺巧啊。”
拖腔拿调的言语讥讽嘲弄,藏都懒得藏,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摊在两人间,不用猜都知道他早就看到。
看到她一路跟着过来。
看她望着电梯上的数字神色迷茫。
就只是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难堪。
更别说这一秒沈让北直勾勾地盯着她,随时随地都能把她拆穿一样。
“……”
林念语耳根倏地红了。
可即便这样,她也还是平静的,平静地看他,平静地转过头,再面向电梯撒谎。
她说,“是挺巧的,在这也能碰到你。”
那语气掺杂着点儿反将一军的阴阳怪气,好像她也不大乐意见到他一样。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
在装腔作势上,这姑娘从来就没输过。
沈让北看不透她。
也分不清她爱他时到底是真是假。
那股挺没劲的感觉又冒上来。
再加上刚从帝都回来,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意,沈让北懒得再跟她说什么,就只是扯了下嘴角。
那笑声淡得几不可查。
却还是让林念语头皮微妙地发麻。
好在下一秒,电梯到了。
沈让北长腿迈上去,刚按上楼层,就见林念语正儿八经地跟上来。
后头跟着两个陌生人。
林念语不得不挨着沈让北站。
沈让北也没躲,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抄着兜,那劲儿又傲又锐气,连余光都不往下撂的。
他越这样,林念语越不动声色。
以至于那一瞬间的感觉都很奇妙。
就好像两人回到几年前,连站在一起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都没变过。
唯一的差别就只是沈让北以前一定会主动牵住她的手,可现在两人最近的距离,不过是外套摩擦着。
思及此,林念语轻抿唇,攥紧背包链条。
就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身后的两个人纷纷按下自己的楼层号。
林念语也因此注意到沈让北所在的楼层,十六楼。
正微微出神着,沈让北忽然偏头撇过来,说,“怎么不按楼层号。”
挺平常的一句。
倒是不带任何刺。
林念语顺势抬头看他,眼神不躲不闪的,说,“按了,25楼。”
不过不是她按的,是后面两个陌生人。
她倒是想按,奈何没有电梯卡,就只能这么撒谎。
沈让北也算是看清了,她这人,嘴硬的功夫,就算是八十岁也炉火纯青。
像是终于忍不住,他哼笑了声,说,“祝老师这么忙,来这儿做什么。”
他又不看她了。
眉眼中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眼看电梯要到16楼,林念语干脆慢吞吞地胡扯,她说,“周末,来给学生做个家访。”
果不其然,话刚说完,16楼就到了。
沈让北闻言,睨了林念语一眼。
那眼神意味深长,又涌动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
可最终他也没拆穿她,就这么背影桀骜地出去了。
他一走。
林念语呼吸都变得通畅起来。
可心却不住地发凉。
从25楼下来,林念语回了那家快餐店。
刚坐下,江琳就睁大眼睛问她,“你刚去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念语不遮掩也不藏。
她说,“追沈让北去了。”
江琳差点儿呛住,“沈让北?”
她左右扭头看了眼,“沈让北刚来这儿了?”
林念语拧开桌上的矿泉水,轻抿了口,淡粉色的唇瓣晶莹剔透,她说,“嗯,就从咱俩身边路过的。”
到这会儿,江琳才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一拍桌子,靠了声,“林念语啊林念语,原来你憋了一天就是为这啊。”
哪里是看不上那些房子。
根本就是等着能不能和沈让北偶遇,最好还能知道他住哪栋楼。
这缘分又是谁敢想呢。
就真给她蹲到了。
江琳看她那眼神都称得上刮目相看了。
如果是十七岁的林念语,肯定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否认,再转移话题。
可二十八岁的林念语不会。
二十八岁的林念语,就只是把长发用头绳淡定地挽起来,像是忽然就知道饿了般,拿起筷子,吃那份凉掉的馄饨。
沈让北已经四五天没回家了。
这阵子,家里的猫都是李铁和周槿帮忙照看的。
这俩人够意思,家里都给收拾得一尘不染。
这胖猫呢,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对沈让北回来反应那叫一个冷淡。
沈让北也没心思搭理他。
他连饭都懒得吃,就这么随手将外卖搁到中岛台上,靠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再一抬眸,就瞥见烟灰缸旁边,那串着黑色编织绳的墨玉无事牌。
编织绳的做工并不好,是当年某人给他吭哧吭哧重新编的,编好后,沈让北再都没换,就算上头的金线都起毛了,他从来都没想过换。
不知不觉就戴了这么多年。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只要沈让北有阵子不戴,他就容易碰上倒霉事儿。
就比如从帝都回来,他车跟人擦碰上,俱乐部那边也因为会员卡的问题,工作人员和客户吵了起来。
再然后,他回来,就碰见那么个糟心玩意。
永远那么无辜淡定,眼睛纯得像玻璃珠一样,撒起谎来信手拈来,还什么家访,沈让北磨着后槽牙,气得低低一笑,她倒是好意思说。
可在心里头骂完,又忍不住想,想起在馄饨店里,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去年年底,生了场重病。
所以,什么病。
脑中搜寻半天,也搜寻不出答案。
奶白色的烟雾就这么袅袅散开,直到那点猩红快要烫到指尖,沈让北才把烟掐断。
目光空泛地看着那枚无事牌,也说不上怎么,忽然就有点儿后悔。
后悔在馄饨店说的那两句话,没再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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