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学校报道的那天，天气不是很好，没有下雨，但云黑压压地叠着，就算下一刻倾盆大雨也不足为奇。
风挺大。
路上有环卫工人还未来得及打扫的垃圾，随风而起，又顺风而飞，最终落下。反复着卷起、落地、再卷起。
显的路上很脏，就和人在这种天气下的心情一样，很糟糕。
叶初暖出门前套的薄款棕黄风衣不太合身，因为她身形过于瘦了，衣服里不断被风灌的有点冷。
衣角飞舞着，像不合时宜的欢舞。
她用一只手攥着外套，另外一只手提着什么，她在企图让衣服贴身不让风灌进来。指尖因为一直攥着而泛白，她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了那栋楼。
楼房不高，一共五层。
楼房前，等待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姿态略显臃肿，相貌平凡，但有丝严厉在内，藏不住。
她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脸庞白皙青春，眼神却黯淡着，梳着简单的低马尾，一件棕黄色外套明显大了，手里还提着生活用品和背着厚重的书包。
女孩见到她微微扯着嘴角友好一笑。
“你是来报道的学生吧，叫什么名字啊？”女人率先开口询问。
“我叫叶初暖，是理科的，宿舍是怎么安排的呀？”女孩微笑道，嗓音干净。
女孩的身后跟着两位夫妇，看上去状态并不好，手里肩上都或拿着或扛着行李。
“这面墙有分宿舍的名单，我来看看你在哪个寝室。”说着，女人已然走进楼内，铁栅栏式的门可以看清楚里面的一切，那面墙上贴着很多白纸，上面有着名字和宿舍号。
女孩和夫妇跟着走进去。
“你为啥来这么晚啊，他们上午都差不多来齐了，现在快晚上了，学生们现在都在教室里呢。”女人用手指着寻找着，也不忘问着，话里话外都有批评的意思，“你在402。一个寝室是8个人，现在复读的多，所以把6人改成8人了。我是你们这一层的宿舍管理员。住进来后要遵守宿舍纪律，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女孩应下，很乖巧。
“那你们把行李搬进去吧，书包就留在这门口桌子上吧，不然马上还得背下来。把东西整理好，家长就可以离开了，你就可以直接去教室了。”宿舍阿姨交代着，看了眼女孩身后的夫妇，转身走了。
“那你把书包背教室吧，我和你爸帮你把这些放上去整理好。”身后的女人开口，声音温柔但掺杂着苦涩，“把你手里的洗漱的东西给我吧。”
“没事，今天才第一天晚点也没事，又不上课，所以我跟你们一起上去吧，随便再看看宿舍。”
“嗯，也好。”女人点头，脸上有些许皱纹，但仍有些美感，至少气质很让人舒服。旁边的男人背着被子一声不吭，率先去爬楼楼梯。
女孩微微愣神，看着从身边走过的父亲，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没事，不用理你爸。他就是那样的倔脾气，你在这好好学就行了。”女人说道，故意想用俏皮话来活跃气氛，眨着眼睛故作神秘地放低声音：“他照样会给你挣生活费的，我也刚好找到工作了，你这边安顿下来我就能去上班了。你不用担心家里经济。”
女孩点点头，但没太多反应。就提着东西，转身也上楼了。
女人内心苦涩一笑，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楼房看着有点陈旧，内部也依然如此，楼梯是贴着白瓷砖的，但是寝室里却是混凝土地板。
叶初暖看了眼寝室地板，没有说话。
她把洗漱的东西摆放好在门口台子上。那里已经摆好了很多东西，床铺也都是铺好的被子。
夫妇把行李放好，放上被子铺平。
正如宿舍阿姨所言，很多人早就已经到了。
她应该是最晚的一个吧。
正想着，身后传来走路的声响，然后拐进了这间寝室。
原来她不是最晚的一个啊。
她怔然，转身看向门口。叶初暖面前的这个女孩矮矮的，瘦瘦的，短发有点凌乱。女孩旁边还跟着她妈妈。
沈萍驻足在门口打量宿舍和宿舍里的人。
门口背着光，沈萍的影子落在混凝土地上。
叶初暖看着混凝土地，有一小块应该是被水浸湿了，笼罩在影子里，显得颜色更深了。心底突然轰然一声，像什么东西倒塌了。那一刹那，叶初暖小巧的一张脸扭曲了下又恢复了平静。她转脸不再看那个地方。
没有对话，也没有过多的微笑。
在这个年纪，有的只是陌生人初次见面的怔然和无措。
视线一对上，对面的女孩就错开了，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叶初暖见状也低头忙着自己的。这会她才注意到最里面那个商铺还是空荡荡的，那里是这个女孩的床铺。
先来的，肯定弄的快一些。叶初暖弄好后，下了楼。
“现在都晚上了，要不然吃完饭再进班吧。现在离他们放学吃饭也就一小会了。”女人提议，带着询问看向身边的男人。
“我不吃了，你跟初暖去吃吧。”男人回答，看了眼初暖，不善言辞的他想不出什么话对女儿说，又转过头看向妻子“你吃好后就回到车上吧，我搁车上等你。”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初暖看着远去的背影，有点恍然，心底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冲动。目光又落在了地上被风吹飞的垃圾，心情又莫名好了一点。
叶初暖和张静并肩走着，路过那个垃圾时叶初暖弯腰将垃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你不用管他，他就是那样的，不会讲啥。但是他也是支持你的。我们知道复读压力大，但是都已经上过高中的人不上大学说出去多让人笑话。”张静叹息，脸色的细微皱纹更苦涩了：“你也不甘心只上个专科吧。”
“我知道的，妈。”女孩偏脸看她，很平静地道“你也跟他一起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去吃晚饭的。你们才来就给我充了饭卡的。我去食堂看看。”
“没事，我带你出去吃一顿。”
“不了吧，你跟他一起回去吧。我自己总会适应的。”女孩眨眨眼，扯嘴笑。
“那......”张静迟疑：“那你去食堂吃吧。这个复读学校食堂的饭看起来挺不错的，虽然就一层。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食堂吃饭也......”
见自己的妈妈又想和自己一起去吃饭，女孩打断：“你回家吧，我自己去，没事的。我还比那些在班里的早到食堂呢。”
“好吧。”张静充满不舍的告别了自己的女儿。
毕竟，医生也暗示过，自己女儿这种情况，必须靠自愈。
来自外界的伤害，居然靠自愈才能修复好精神世界，简直可笑。
但没办法。
总不能对那些施暴者也一顿施暴吧，如果这样做真的可以，她不介意女儿这样做，但这样做有违法律。况且那些人已经受到了法律的约束，正在量罪。
“妈妈。”一声呼唤，让眼泪差点崩堤的张静堪堪收住，她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女儿。
“官司能打赢吗？”叶初暖问。
她指那些施暴者判刑的官司。
“能。”张静回答：“一定能。”
“嗯。”叶初暖点头，面色平静。风吹的发梢拂过鼻尖，有点痒，她抬手将碎发挽在耳后，“妈妈再见。”
张静点点头，转身离去。
那些人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一辆较平价车上，驾驶座上叶克吐着烟圈，没吸几口，又打开车窗把烟扔了出去。
夹杂悲伤的人上了副驾驶。
“没跟初暖一起吃饭吗？”这么快就出来了，肯定没有吃饭。
“初暖刚才问那个官司了。”张静哭腔陈述，不答上面的问题。
“证据不足，不能往上判了。”叶克低声：“他们想拿钱私底下和解。”
“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张静愤恨，有泪的脸怒意很浓：“我不同意拿钱私了！”
“......”叶克没再说什么，启动引擎远离了校门口。
...
叶初暖去了食堂，但是她不知道要吃什么。
随便买了个汉堡，就出了食堂。
这会教室放学了，学生开始往外挤。
叶初暖站在一个角落里，有树在旁边可以挡着很多的目光。
她开始一口一口咬着汉堡。
骗人。
那个食堂阿姨骗人。
这个汉堡根本就不好吃。
她尝到了苦涩。
汉堡不应该是香的吗。
又是一股想呕吐的感觉。
她嘴里泛起了胃酸水。
她强压着强烈的呕吐感，硬生生吃完了汉堡。
只要还能吃的下去，她就不会吐。
这样她就还是健康的。
因为医生告诉过她妈妈，能吃的下去饭不吐出来，就有很大希望痊愈心病。
她妈妈信医生，她信她妈妈。
那她就信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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