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霄霄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拿到面前，然后把托盘推到智瑜面前。
智瑜把目光投向面前的牛奶和小蛋糕，金黄色的小蛋糕被切成了三层，涂着均匀的奶油，散发甜蜜的香气，非常诱人，完全把他胃里的馋虫引出来了，忍不住用小勺子切了一块放进嘴巴。入口即化，香在味蕾间舞动，他从没有吃过这般美味的蛋糕。
霄霄使用小勺子的优雅动作，令智瑜想起那天露露在赌场下西洋棋的动作，昏暗的灯光下，黑色的棋子被握在白皙的小手中，嘴角的笑容美丽而神秘。想着那时候的情景，味蕾对美味的感知也迟钝了。当小蛋糕完全进入智瑜的肚子，原本就是半成品的蛋糕完成了，露露用纸盒装起精美的蛋糕，细心地绑上红色的丝带，提到智瑜面前。
“咳咳。”
忽然脸庞旁边多了一只提着礼盒的小手，智瑜差点被口中的牛奶呛到，他赶忙把玻璃杯放下，杯中的白色液体转着圈，险些从杯口溢出。
“你做好了，还挺快的。”
“我已经让你久等了，”回到里屋的露露脱下围裙，穿回了外套，关切地询问，“霄霄，吃饱了吗？”
“嗯，足够了，姐姐也还没吃过吧？”
“姐姐等下再吃，”露露转头对智瑜笑着说，“不好意思，我要送妹妹去学校，所以……”
“我也要回去了，要快点把蛋糕拿给斌涛。”不等露露说完，智瑜很识相地站起身。
三人离开店后，大门再次被锁上，店里恢复了智瑜初见时的气氛。露露推着霄霄的轮椅，高跟鞋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如同为舞者的伴奏，黑色的长发被风撩拨成各种弧度。
看着姐妹两远去的背影，智瑜脑海里蹦出一个问题：她说送妹妹上学，她自己不用去上学吗？
可倩影已经消失在转角，智瑜不好意思追上去问，只能转身往回赶。
反正店的位置他知道了，一家咖啡店又不会插翅飞走，有什么问题以后也可以问。既然会长大人是要给女朋友送早餐，他不能坏人好事。
……
有什么问题以后也可以问？被回忆抛回现实的智瑜依靠着墙壁滑下，人都不在了，我又找谁去寻找答案？如果知道将永远不会再有发问的机会，他会不会在有疑问的时候就缠着她要答案？露露啊露露……智瑜心中装不了的苦涩泛上脸庞，眼角下弯，嘴角却上翘，就像是两张脸被硬凑在一处，诡异而陌生。你真是谜的代言人，在我完全剖析你之前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雨淅淅沥沥地从天幕降下，窗外的马路很快积了一层水，任由雨点在这个舞台上跳踢踏舞，可再剧烈的雨也比不上智瑜心中的雨。
每一次都是她主动走出自己的视线，每次总是自己去维系和她之间的联系，这一次，她就躺在那里，而他永远失去了她。
“这家店，就你一个人？”
再次见面那日的晚上六点整，智瑜推开了那间咖啡店的门，看见系着粉红色围裙的露露，正拿着一块灰色的布在擦拭每一寸的桌面。
这样的情景，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智瑜并不是第二次来这家店，其实中午他就来过了，只是看到整间店里来了许多客人，甚至在店外还排着队，他也就不便打扰。就算没有网红店那般门庭若市，但这家店绝对不缺客人。吃过露露做的蛋糕的人，都不会意外这家不大的咖啡店会受欢迎，让他惊讶地是，头顶金色火球的他，在店外站了将近半个小时，却只看到露露一个人在店里进进出出。
“这里已经打烊了，”露露勾起一个职业笑容，说，“客人明天再来吧。”
职业微笑看起来很礼貌，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愿亲近的冷漠，因为挂着这种笑容的人，对谁都是同一个态度，也就是对谁都是同样冷淡。
智瑜想起一句话：“当一个人变得冷漠的时候，整个世界对他都是冰冷的，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找不到温暖。”
他不禁想起那一夜她的笑容，即便疯狂，却比现在更像人类。
“算了吧，”智瑜没来由地有点不爽，有些自嘲地说，“对我不要这个态度，好歹，我们两一起违法过。后来，警察没找上你吗？”
“呵。”不置可否的露露轻轻地笑了，这一次，不再是那种面具一样的笑容。
她擦完了最后一张桌子，把抹布拿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冲洗，而她的话也差点被水流的声音冲走了。
“我还要感谢你，你没在霄霄面前说出我们真正的经历呢。”
“你妹妹……并不知道你去duchang吧？”
露露把洗干净的抹布拧干，折叠好放在一旁，回头盯着智瑜。
“是啊，她不知道，有些事情，她没必要知道。”
多久没有看到，有人如此娴熟地做家务呢？智瑜有些恍惚，除了在电视剧和电影中，就只有记忆已经模糊了的十年前，小小的他站在厨房外看到的母亲忙碌的背影。
“想什么呢？”露露的问话，把他的思绪拉回。
“没什么。”智瑜甩了甩脑袋，眼前的露露在他走神之际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那快点离开吧，我要关门了。”
“等等，你是第一次去duchang吗？”
露露扯出了那一天的笑容，反问：“怎么，你跟警察问话的口气一样呢？”
智瑜这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妥，恐怕跟自家老头子的职业脱不了关系，但他很关心这个问题，于是紧盯着眼前的少女，想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些什么。
“我需要那笔钱，很需要。”几秒种后，露露选择模糊地回答这个问题，她缓步向门口走去，这也是一个想要避开话题的动作。
主人家都要离开店里了，作为客人的他，还能厚着脸皮待下去吗？这是她的逐客令。
“是因为，你妹妹的腿吗？”
智瑜再次因为嘴快，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揭人家的伤疤吗？
露露的笑容此时变得带着点无奈，这样的笑容如一根针扎进了智瑜的心。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笑容，有关小时候的记忆，几乎被时间这块橡皮擦干净了，这笑容，却因为先前用笔太大力，即使擦掉上面的颜色，依旧留下深深的印记。
所以，在内心的冲动驱使下，他做了一个决定。
“我来帮你吧？”在露露掏出钥匙打算锁上大门时，智瑜建议道。
少女睁大眼睛打量他，这是智瑜第一次看到她露出明显惊愕的表情，哪怕是她和他偶然再次见面，她的眼神中也没有几分惊讶之色。
“我来帮你吧？”智瑜又问了一遍，“我中午都看见了，你这家店好像没有请服务生，就你一个人有时候会忙不过来吧？工资，你看着给就好，我不需要太多钱。”
对方的目光陡然改变了，像被人惊吓的小猫，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直的目光好似要把他整个人透视。智瑜联想到了一只黑猫，遇上不认识的玩具球，定要用爪子小心谨慎地戳动几下，确认对方无害，会收起爪子试着靠近，而肯定这东西能被自己掌控后，才会选择亲近。
果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真的很像猫啊。她似乎在揣摩他的目的，智瑜觉得好笑，他并没有什么目的，她自然什么都推测不出来。
露露沉默了很久，智瑜也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她将泛起的情感沉淀到了心底，犀利的目光变回了原样，他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提醒道：“你不需要快点回去吗？你的妹妹还在等你吧？”
连续两个问题，将她犹豫的时间进一步缩短了。
不出智瑜的所料，露露快速用钥匙锁上咖啡店的门，然后轻轻地吐出一段话：“我这里只是家小小的咖啡店，我开出的工资不会很高，甚至会比附近的店开出的工资更低。当然，你知道我是未成年人，我背后肯定有故事。但我不准备说，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会说，你也不许去向霄霄打听我们的事情。而且，在我这里打工的风险，比在其它地方要大许多，各种方面的。要是你觉得可以的话，明天晚上七点半，你带着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过来，我们签一份简单的用工合同。”
丢下这段话，露露不待智瑜回应，又一次在拐角处消失了，只剩高跟鞋的敲击声在空气中回荡。她似乎故意留下思考的时间给智瑜，只介绍了一下大致情况，就独自离开。
每一次都是这样，智瑜被她留下，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淡出视野，然后，必定是他去找她。
以前的智瑜，总是在背后抱怨露露过于神秘、过于自我。
现在的智瑜，想在背后看着她步步离开，也成为了不可能的梦境。
好奇心是全人类都拥有的，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在或多或少地不断探索这个世界，那个时候模仿一下大人的某个行为，都让小孩子们有种长大了的窃喜。小孩子生性好动，因此他们不愿意干等，他们对这个世界，有着无尽的好奇心和想象力，这些让他们不能定在一个地方。他们要去闯、要去闹，这是存在于那个时代的勇气。相比之下，长大后的人们总是表现得束手束脚的，因为成长的人会有更多的顾虑，他们会担心被责备。好奇心并不会随着时间而被磨灭，而是长大后的人们往往都会选择把它掩藏在了内心的最深处，莫不是认为周围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就是认为那些自己不熟悉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碰触为妙。
智瑜则不属于这大部分人，他对露露是充满好奇的——露露的神秘已经足以让一颗冰洁的好奇心复活，何况智瑜的好奇心本就没有退化。但他也不是要挖人家**的狗仔队，露露不想说，他不会追根究底。可不会追根究底，不代表他会改变去露露那里打工的决心，因为他提出这个建议的主因并不是好奇心作祟。
第二天，他准时带着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以及它们的复印件回到了这里。
店里没有一位客人，门把上挂着“很抱歉，本日营业结束”的牌子，看来露露为了等自己提前结束了营业。光看这行提示语，会以为老板是个礼仪满分、客客气气的存在吧，但事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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