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送走斌涛和霄霄后，回到店里的露露挂上职业笑容，但她的脸上总是笼罩这一层阴影，如果以前那种微笑是幽静的兰花，如今这朵兰花正处于薄雾之中，似乎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又似乎不太一样。虽然不仔细观察不会发现这细微的变化，但智瑜和偷跑来玩的莲奈都发现了。
“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带着太阳眼镜的莲奈抱着玻璃杯，咬着插在红茶里的吸管，含糊不清地对端来蓝莓泡芙的智瑜发问。
为了防止别人认出她来，莲奈在室内都不敢把眼睛摘掉。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露露今天好像心情不好，她很少这样的，哦，我是指，她很少把真实表情反应在脸上，即使只有一点点。”
“莲奈小姐认识老板很久了吧？”
莲奈放下玻璃杯，大拇指和食指捏起吸管搅动，红褐色的液体瞬间出现了右旋的漩涡。
“嗯，一年多了。别叫我小姐了，怪别扭的。都见过两次了，你又是露露的店员，那我和你不算是什么陌生人的关系，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那莲奈，”因对方的要求，智瑜便直呼了对方的名字，出口问道，“你认为露露是怎么样的人？”
他口中想问的那个人，不是老板，只是露露。
莲奈的面部浮现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好像把几十种感情全部交融在一处。
“可能，你认为露露是个很冷漠的人，非常不好相处，”她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因为露露总是把情感藏得很深，对外都是同一个态度，太过礼貌就是不愿亲近的意思。但是你如果想去接触她，你会发现她是一个相当孤独的人。”
“孤独”这个词语，戳中了智瑜的心。
“露露的世界，曾经只有霄霄，”莲奈此刻的表情全化为了不舍，她接着说，“露露表现得很完美，给人的感觉总是不食人间烟火，她太优秀了。未成年的她不止提前大学毕业，还开了家店能自食其力，外表美丽得不像人类，她就像背后插上翅膀的精灵，展翅高飞，可多数人只关心她飞的高度，却没有多少人关心她累不累。露露是人，她和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智瑜无话可说，比起莲奈，他对露露的了解实在太少。
“我好像说得太多了，露露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情，也不喜欢别人随便谈论她。我不想惹露露不高兴，刚才说的话，你可要保密啊。”
说完，莲奈冲智瑜绽开一个调皮的微笑，他以为下一秒她就会吐出可爱的粉红小舌，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做了个在嘴唇前竖起手指的动作。
“说好喽，这是我们之间的的秘密，不要让露露知道刚才的对话哦。”
“好、好的。”
“其实，我也不能说自己了解露露，智瑜要是想要多知道点露露的事情的话，就让她本人跟你说吧。有些事情，只有到本人想说的时候，我们才能知道。”
“莲奈，我并不是……”
右手一挥，她完成了打断他说话的手势。
“无论如何，我会相信露露的，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嘛。所以……”莲奈紧盯着他的双眼，严肃地问，“智瑜也会相信她的吧？”
相信她吗……想起最初见面时，他呆愣愣地被露露带上轿车逃跑的情景，还有再次见面时，在露露的暗示下对霄霄隐瞒真相的场景，智瑜不由心生脱力之感。那个神秘主义的丫头，看起来很可疑的样子，却出人意料地有着让人陪她一起疯的魅力。至少，智瑜自身是陪她疯过了。若是今后没有接着陪她疯的打算，怎么会自己要求到这里来帮忙？他都快看不懂自己的想法了。身体好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等反应过来，已经向她靠近了。
想到这里，颇为无奈的智瑜说了句不算是回答的话：“在考虑相不相信她之前，身体已经被她带着行动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听到这话，莲奈不仅没有任何吃惊的表示，反倒是宛若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随之满面笑容地说，“那我就安心了。”
“安心？”
没有回应他的疑问，莲奈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内侧的表面，惊叫道：“天啊！已经出来那么久了，要是再不回去排练，我一定会被经纪人骂死的！得快点吃完回去才行！”
“叮当。”门口挂着的铃铛响起，意味着新的客人的到来。
“好了，你的工作也来了，”莲奈的食指指向门口，她用带着宽慰的温和嗓音说，“别担心，露露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即使陷入困境，她也一定可以走出来！毕竟，没有她那样坚强的我也可以重新站起来！”
“小哥哥，我要点单！”像是在迎合莲奈的话，新进来的客人选了张空桌子入座后，她是个熟客，直接挥手招呼智瑜。
他没有来得及追问对方说出“安心”两字的理由，等忙完后，智瑜发现莲奈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大概是赶回去排练了吧。
智瑜想，他、露露和莲奈是有共同点的，三人的背后都有不愿提起的事情。命运像是一个粗麻绳，不由分说地把他们捆到同一个舞台上，冷眼看着他们的努力，看着他们因为命运的交织而欢乐或痛苦。而这间名为“命运”的咖啡店，如同某人笔下的一本书中的故事的舞台。这到底是恶意，还是善意呢？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答案，现在的他们，依旧不清楚。
忙碌总能使人忽视时间的存在，脑子只要被某些东西占据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了，就像我们可能会因为自认为重要的事物而忽视真正重要的事物。
一晃便到了咖啡店打样的时间，智瑜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桌面。他非常想问露露有关那束花的事情，他迟疑着，觉得自己不够格去问。擦桌子的动作被他有意无意地放慢，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露露的动作也没有平时麻利，好似他们都想拖延点时间。时钟的秒针是最勤奋的劳工，在坏掉之前是不可能停下它的脚步的，每一步伴随着清脆的“滴答”声，敲击着智瑜心里的悸动。在智瑜磨磨蹭蹭地擦完最后一张桌子后，露露打破了沉默。
“你的手机号码，能给我吗？”背对着他说话的她，像是在说“把你用完的抹布给我，我拿去洗干净”一样。
“啊？当然可以。”即使没有想到对方突来这样的要求，智瑜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说起来，签合同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交换过手机号码，智瑜的工资是按小时算的，就算他旷工对露露也没有任何影响，而露露的店也不会随便长脚跑掉，因此当初没在合同上看到这一条他也没有提出异议，顶多觉得奇怪，毕竟现代社会，交换电话号码或者微信、QQ号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但仔细推敲下，露露是不会轻易与人深交的性格，她的私人手机里，约莫也不会保存超过个位数的电话号码，他甚至可以猜测到她的通讯录里有谁。
露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个白色外壳的触屏手机，灵动的手指记录下智瑜报出的一长串数字，按键“滴滴答答”的声响，让智瑜的不安在心脏里乱窜，寻找到了一个出入口后渗透到五脏六腑，之后她又让智瑜记下了她的手机号码。
“怎么了？”智瑜忍不住开口发问，好歹相处了两个礼拜，他知道她不会因为心血来潮做事，更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这份认知此刻叩击他的心弦。
露露并不想说，即便经不住智瑜的再三追问，也只回答了四个字：“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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