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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所谓侦探的那些年之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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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兄长(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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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亲眼看到她倒下,看着她痛苦地喘息着,巨大的悔意席卷了他的整颗心,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及时安排护士给她静脉滴注葡萄糖,然后检测血糖,密切观察直到她的血糖恢复正常。

这一瞬间,被负面情感冲昏了的头脑恢复了冷静。人终究是不可能随心所欲控制情感的。血肉之躯的人类终究不可能成为塑料或布料制成的人偶,即使平时会忽略,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是在不断跳动的。

他对死里逃生的妹妹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怕死吗?”

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如雪,却在嘴角勾起代表胜利的弧度,言语中也带着笑意。

“我现在还不想死,而且我赌的是,”话到这里,她一字一顿地说出三个字,“你的心。”

最后的三个字,如一击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错了,她并没有丧失了斗志。得到了这个答案,他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仅仅只剩下有种想要不顾及任何人的目光放声大笑的冲动。他知道这场豪赌结束了,她是赢家,但只要出现一个微小的失算,她就会失去生命,从而失去保护到现在的、她最重要的一切。

有合适的对手,才会有拼尽全力的动力,而这种博弈的快感,只有她这个小女孩才能给予他。她要是不在了,又有谁可以满足他的求胜心?只有当她倒下,他感到了深深的后悔,所以,他全盘皆输了。那一次巨大的风暴过后,他再也无法主动抹去这个女孩的存在了,他也不希望这样的存在消失在眼前。

他不得不承认,露露她……他的这个妹妹才是最像父亲的那个人。

外界的人是怎麼看、怎麼说父亲的,他都知道,冷血无情却又如同胜利之神般,他是商界的传奇,仿佛生来便是与胜利并行的强者。而这个男人,把一腔柔情似水封在冰面之下。表面上,父亲趁着对方锒铛入狱吞掉了他的公司,不顾妻女,只顾趁火打劫。在背地里,父亲却动用了所有的关系,雇了他能找到的、最有能力的律师,让害死他的爱人、伤害他的爱女的男人血债血偿!

即使表面不显,为自己心目中重要的存在而怒发冲冠,果然是父亲遗传给露露的性格。

内心悔恨却无法说出后悔之意的父亲,与误会对方无情无义而心怀恨意的女儿,内心坚强又不言于表的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隔阂。直到这个高山般的男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时,他才表露了心底深处的脆弱。

在世人眼中伟岸的身影总是要牺牲一些东西的,哪怕是最爱的人和她们对自己的感情。现在的父亲终于可以不再争斗、顺从本心了,如同卸下了最沉重的负担,那张熟悉的面容仿佛在短时间内老了好几十岁。

可这对于露露来说,何其突然和讽刺啊。那几年间在心田里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该何去何从?

曾经的少女要把自己的父亲推入炼狱之中,用那个人的后悔来吊祭自己死去的母亲和受害的妹妹。但是她错了,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是这样爱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他推测他的大妹妹对此早有推测,她或许早就有过内心溃不成提、想往某人怀里钻的时刻,可真相还是打击到了她,推测到真相并不等于能接受这个真相,毕竟他们家的血液里有着固执如牛的一面,但纠结来纠结去也无法阻挡这一刻的到来,毕竟事实永远是事实。因此,聪明且带着傲气的少女难得失态了,她第一次如失败者般落荒而逃了。被少女顺手推开的病房门板撞到苍白如纸的墙面后,发出不会让任何人愉快的闷响,又因反作用力划了回来。

他一瞬间感到了无奈,他知道原来斗志满满的对手可能真的要离他远去了。

“对你的亲生母亲……”陷入另一场回忆的男人又念叨着,“我也未能尽到丈夫的责任,要是那时候……我早注意到她身体有病……就好了。”

这次换他罕见地楞在了原地,原来他没有资格感慨露露的事态。

谁都没有想过,他们的父亲是那么深情,不止是惦记着温婉的女子和两姐妹,甚至不曾遗忘过世多年的、他的生母。

人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牵绊,总会有重视的人,即使自认为无情的人,也是这样,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却执念得不行,结果并不能搞懂什么,也并不改变什么,却无意当中给了最重要的人更深的伤害。

真是……太失态也太愚蠢了。

啊,他感慨地想,突然很想知道这些年他们兜兜转转都干了些什么。

小小的雨点竟能形成这般的冲击力,在这一片的土地上砸出弹跳状的水花。

首次无视了最爱的胞妹的呼唤,露露冲入倾盆大雨组成的水幕,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那一夜的雨下得很大,仿佛是少女一生之中遇到的、最大的一场雨。等他急急忙忙撑着一把雨伞迈出大门口,大雨已然隐秘了她的行踪。

天空暗成了一片,好似无边无际的黑洞。他站在雨里,眼见连成水流的雨顺着伞的边缘滑下。因为心里早已经有了推测,他才会选择不去寻找她。雨好像一个人短时间内流不干的晶莹泪水,在那个夜晚放肆了一番。

他回到房内,座椅上的宵宵用小巧的齿贝紧咬下唇,如人偶般出神地注视窗外被雨冲淋的一切。

“她走了……”他的小妹妹松开被咬出血的薄唇,呢喃般地来回重复这三个字,“她走了……”

即便如此,小女孩还是在静静等待着姐姐的回归,在冷如冰的窗户玻璃前坐了整整一夜。

隔天,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带着红肿的双眼和更加苍白的面容,却换了一副有神的眼眸和一身干净而整洁的衣服,干而顺滑的黑色发丝梳理得一丝不乱,丝毫没有淋过一场滂沱大雨的模样。他没有问她这一夜去了哪里,因为他很清楚答案。这就像他知道,那一刻踏入柳家大门的露露终于放下了近乎一切的负重。

所幸,露露仅仅用了一夜的时光便调整了心态,她选择来见父亲最后一面,父亲一定听见了女儿的呼唤,不然就不会面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死去。

作为哥哥,他想,他该感谢那个露露心爱的大男孩。

直到一方消失,身体化为一捧骨灰,曾经的恨意化尘消散。因为有感情,曾经才会那么怨恨,也因为有感情,现在才能这般释怀。就像是流沙漏斗,当上层的流沙全部流完,将漏斗颠倒180,下层的流沙又会缓缓流入空空如也的部分。其实那些流沙从来都是分毫未少的,关键只在愿不愿意动一动漏斗。

从此以后,这世界上就只有他们三个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了。

父亲的遗体被烧成一盒骨灰的那一天,他们便把他安葬在了家族的墓地里,与他的生母和那女子共眠在一处。他带着一身雪白长裙的露露,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宵宵,慢慢走出了他们父母共同安息的地方。父亲,是个幸运的男人,儿女双全,还有两个女人曾经在他身边帮辅,死后亦与他同眠在一处。将来,大概他们也会先后来这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阖家团圆。

露露还是保有着少女独特的美好,就像小时候的那个小女孩。时光能让许多东西都变了,而在变化中,依然可以看到没有改变的地方。

当他问到她们姐妹今后的打算时,露露笑着对他说了这样的话:“你也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但他现在喜欢上的是刘露露,我要他正大光明地喜欢柳露露。”

这无疑是告诉他,她打算遵从父亲的安排,回归这个家里。

果然不出他所料啊。

父亲临终前,她能叫出“父亲”两字,不止是为了一生逞强的男人能安心地离开。现在能如此平静地和他对话,便是她放下了多年的心结的证明。既然父亲不是漠不关心,她也就没有了怨恨父亲的理由,连带着也失去了埋怨他的理由。可能,不,一定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现在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幸福的气息,曾经冰封的心脏涌入了涓涓暖流。她的表情很温柔,嘴角的那抹笑意很艳丽,双眸因此闪闪发光。他见过许多宝石,但眼前这双眼睛,比最名贵的宝石都要美丽。

想起自己喜欢的人时,所有人大概都是这样的表情吧。露露变了,她的世界里,几年前只有宵宵,现在却多了别人的身影。正因为露露有了喜欢的人,她更能理解父亲当年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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