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菜、炸炸、烤筋子、炒花饭……
前往咖啡厅的途中，路过她以前常去的夜市，灯火辉煌，大片的地摊儿，一别半载，依旧热闹非凡。
放慢车速，缓缓停靠在路边，透过车窗翘首观望，再没了踏入其中的勇气。害怕目光，害怕别人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从她步下豪车的那一刻起，衣服、鞋子、包包，一寸都不放过。于是猜测，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交头接耳，嘲讽坏笑，仿佛深谙内幕，了然她一步登天的烂俗剧情。
“找地方坐坐？你肯定知道哪一家的东西是最好吃的。”兼职司机的任绍棠捕捉到她眼中复杂的情绪，同时察觉到她内心的渴望。
轻提唇角，笃定地摇了摇头，“走吧。”嗓音很轻，气息薄凉。
“先去喝咖啡。想喝酒，我带你去个地方。”发动机轰鸣，在食客们的瞩目下拉风驶向路口。
“我不太会喝酒，两杯的量。不过我喜欢灯红酒绿的地方，明知道自己不适应。”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嘀咕道。
“因为什么喜欢？”绿灯亮起，法拉利一骑绝尘。
“可以远远地看着那些跟我不一样的人，对他们的生活感到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
“你说黄文信？”十二分敏感，转头打量着他。
“尽早退出来，远离错误的目标。”
“嗯，我知道。”
“可我觉得你并不想离开。别怪我太坦白，你是舍不得他，还是舍不得眼下的生活？”透过后视镜扫过她淡定的脸色。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跟他认识没多久，时至今日也才见过几面。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是迫不得已才答应他的，我不能平白无故就退出，需要一个机会。”
“如果他一直没有动作呢？叫你打理一间正常的公司，没有任何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生意都是幌子，得到她才是目的。
“你不希望这样么？”守法经营不好么？一定要犯罪才合理？难怪黄文信不信任他，他的想法的确很可疑。
“你打算一辈子这样下去——替坏人卖命？”她是个良民，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你希望我怎么做？”一手撑着下巴，换了更直接的问法。
想了想，认真地说道，“离开他，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去个没人认得你的地方，找个爱你的男人，共度此生。”
“如果我喜欢的是那种不能依靠的男人呢？”若有所思，转头凝望着他。
“有些人可以共度良宵，但不合适做伴侣。”反复地问自己：爱情，是不是一定要有个结局？
“好吧，我明白，成年人的游戏。”了然对方的明智，还是忍不住伤心。
“当你可以和不确定性安然共处时，生命才能展开无限可能。”那本书里夹着一朵小花，可以肯定她读到了这句，并深表认同。
“你怎么知道没有结局？”如果他能做到“同不确定性安然共处”，干嘛这么急着否定？
“有些感情注定没有结局……”纵然找回了身份，他能给她什么呢？一声殉职的噩耗，还是惨死他乡的血腥？他甚至不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那些疯狂报复的犯罪分子，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在咖啡厅等到了小江，迅速转移了阵地。经历与眼界决定人对环境的感觉，对比花天酒地的日常曾经追捧的高端享受忽然变得不值一提。那份美好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光的滤镜，只存在于不甚清晰的回忆里。
对于莺歌燕舞的夜场，始终不太适应。任绍棠刚好相反，如鱼得水，仿佛天生属于这里。看得出小江亦是此地的常客，面对行家，谦虚地请教其中的奥秘，“我一直想开一间夜店，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赚钱。你在陈建昌的场子里呆过，有什么值得分享的经验？”
“找人散货喽，不然怎么赚钱？”轻描淡写。
“打住！我可不想步挞沙的后尘。”拆开一副扑克，噼里啪啦的洗牌。
“你不是打算靠女人赚钱吧？现在，高端场几乎没有客人，都要靠低端场补贴。低端场倒是缺人，不过多半就是喝几瓶低档酒，给大佬的小女友捧捧场。高端场的妞大部分时间坐冷板凳，可能有几个机灵点的偶然被大佬带出去应酬，几乎没有被包养的。”
“这么惨？”五官皱巴在一起。
“黄先生的娱乐是Vegas的大赌场。大安叔也不会为了泡妞来逛夜店。他身边有的是明星和网红，各种肤色，各种类型，要么帮她们买流量，要么投资拍电影，只要有钱什么都行。”
曾宝焱端着酒杯出神，两眼发直，魂游太虚：无从考证赌博究竟算不算黄文信的兴趣；它可能是一例精心制作菜肴，也可能是斯里兰卡的一座高塔，摸索着爬上塔顶，幻想着从上面跳下去……顾自抿了口酒，三缄其口，替对方严格保守秘密。
“在想什么？”任绍棠端起酒杯，锁定女人空洞的眼睛。
一愣，莞尔一笑，“周先生替我约了Mariasha，明天一早要去拜访她。她是黄先生在马六甲的联络人，不出意外的话，会成为我们的合伙人，为我们提供资金上的以及人脉方面的帮助。”转向小江，举杯问道，“联络人和代理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小江与她碰杯，喝了口酒，继续摆弄手里的扑克，“代理人是明牌，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联络人是底牌，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一不小心，泄漏了Mariasha的身份。
“都是自己人，用不着那么小心。”侧目看了看任绍棠，熟络地搭上他的肩膀，“我们俩现在吃喝拉撒全靠曾小姐，出卖合伙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一直以为只有警察才会使用卧底。”宝焱喝了一大口酒，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商业间谍到处都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替任绍棠倒酒，举杯共饮。
“比我想象的复杂。”怔了片刻，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商场如战场，跟着黄先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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