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恨迟进了顾府，院里头的家丁丫鬟正在忙碌着修剪花草，见到她来了，无不做礼恭敬喊了一声娘娘。
这般热情，让方恨迟生出错觉来，好似回到方府似的。
一个伶俐的丫鬟上前，“娘娘，可是要去寻我家老爷？老爷现在正在后院忙碌地里头的东西，若是娘娘要去，奴婢领您过去。”
“地里头的东西？顾老爷子喜欢耕种？”
这般独特的喜好，在达官贵人中算得上独一无二。
“算是耕种，但也不尽然。先前老爷无事的时候就会去后院耕种，有一次，一个粗心的家奴竟将两种花色不同的种子混在一起，一片地里长了两色花，结了果。第二年老爷无意间播种上一年果实的种子时竟生出不同的花色。自此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迷上耕种。”
“原是如此。”
丫鬟领着方恨迟来到后院，顾老正卷着裤腿撸着袖子在地里忙活，地里头的苗子长得挺拔，绿意盎然，只是现在还未到开花的时候，只能瞧见一星半点刚冒头的花骨朵。
“老爷，方娘娘来见您了。”
正在地里头忙的起劲的顾老方转过身来，用手臂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笑的一脸和蔼，“娘娘来了，老臣参见娘娘，哎，地里头脏，娘娘矜贵，不要再往这里头来，小心脏了你的鞋。”
方恨迟并没有停下脚步，将裙摆收拢别在腰间，撸着袖子就要下去帮忙。
“顾老不用担心，恨迟没有这么娇贵。以前恨迟在祖父身边之时，会坐在田垄上看着他插禾苗，偶尔还能下田搭把手。只是祖父总说恨迟做的不好，让恨迟去一旁的小屋里纳凉。”
说到此处，方恨迟红了眼眶，眼角凝了些泪。她怎么会不知道祖父是怕这烈日晒伤她娇嫩的肌肤，怕这田地里的水蛭会咬她的脚，怕脏泥沾染她白净的脚丫。
顾老感同身受般心头微窒，他如同她的祖父一般，也会心疼自己的孙女。
“剑雨，你去备些薄酒点心，待会老夫要与娘娘把酒言欢。”
方恨迟窘迫道，“等一等，恨迟不会饮酒，一口就醉，准备茶水就可以了。”
剑雨为难地望向自家老爷。
老爷朝她眨巴了一眼，“就听娘娘的。”
剑雨心领神会，颔首退下，匆匆去膳房让厨子做个果酒出来。老爷方才的神色分明是不太相信的。
两人劳作一番后，堪堪将地里的苗子伺候好。
顾老走在前头领路，路上碰见了家丁，唤他去准备洗漱用的水。
两人行至会客的厅子里面，顾老倚着自己常坐的椅子落下，疲惫地说道，“真是年纪大了，有些不中用了。”
“顾老此话说的甚是顽皮，方才一番下来，恨迟比顾老还要疲惫上一些，您这身子骨可比恨迟要来的硬朗许多。”
顾老收敛起方才和蔼的神色，严肃道，“娘娘上次说您的祖父曾是老臣手下，老臣特意让人去查探过，老臣帐下并没有姓方的将领。”
那目光极为凌厉，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审视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豪不夸张的说，这比起牢里杀人不眨眼的死囚还要恐怖上几分。
方恨迟面不改色，没有一丝意外，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若是连这点都不能洞察到，那她今日便是白来一趟。
她坦然道，“恨迟前些日子说的话确实欺骗了顾老将军。”
听到将军二字，顾老眼眸微动，许久没有听到这么久远的称呼了，锐减了几分薄凉，“你倒是实诚。”
“恨迟这么做只是想要亲近顾老，一是因为你是皇上的恩师，恨迟是真心实意地感激顾老曾经这么帮助恨迟的夫君。”
“二来又如何？”
“以后顾老自然会知晓，只是恨迟线下还不能说出来，还请顾老见谅。但是顾老请相信恨迟，恨迟只是一心为夫君好。”
“即是如此，老夫便不会再多过问。只望娘娘是真心对待皇上，若是哪一天让老夫知道你是三心二意之人，老夫赔上性命也会取走娘娘的性命。”
她都不知晓，他的徒儿为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若是敢辜负他徒儿的真心，定叫她身不如死。
“恨迟谨记顾老的话。”
两人便不再说话，半晌，四个貌美的丫鬟端着水进来，一个跪在地上伺候着顾老洗脚，两个侍立两侧各洗一手，最后一个拧干巾帕擦脸。
方恨迟撇嘴，这日子过得比她舒服，虽然她有五个貌美的婢女，但是洗脚洗手拭脸这种简单的活向来都是她自己做的。
她盯着自己的手发愣，就没有人给她打一盆水来么？这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顾老擦完脸才发现方恨迟正盯着自己的手看，这给别人看去，一定会弹劾他薄待宫里的娘娘，他再怎么瞧不上别人也断然不会省这一盆子的水，方才那个奴才真是没有眼色。
他大声道，“你们怎么做事的，难道没有看到娘娘在此处？”
剑雨从外头赶来，见老爷生气，扫了一眼现在的处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连忙请罪，“老爷息怒，是剑雨没有和她们交代清楚。”
“剑雨，你去打水来伺候娘娘，晚些时候叫那奴才去领十棍。”
“不用这么麻烦，恨迟用您洗过的水洗洗就行，那奴才也不用打了，因不识得恨迟受冤挨打，叫恨迟怎么过意的去。”
做人第一要义是自在，若是不能自在就要能屈能伸。
方恨迟将手放在洗手的盆子里洗涤双手，手上沾染的脏泥渐渐没入水中。
很久以前，她游历时恰逢连日倾盆大雨，山体崩塌，泥土冲进河流污染了水源。
水势又大又急，淹没整个村村庄，连个蔽体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妄想能喝上一口干净的水。
为了能活下去，都是就地直取一瓢水，沉淀一番后直接引下去。
顾老动了动嘴皮子，终究是没将心底的话说出来，眼里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
“娘娘，老臣敬你——”
顾老端起酒盏，眼神柔和了许多，方恨迟忙不迭捻着茶盏就要回敬，只是刚掀开茶盖，里面便飘出一阵果香，似是糅合许多水果在里头。
剑雨解释道，“娘娘，这是果子饮。”
方恨迟饮了一口，味道甘冽清香，遂将整盏都灌了下去，只是刚喝完，便觉得头发晕，片刻后晕倒在椅子上，沉沉地磕了一下。
顾老被吓了一跳，以为剑雨下了毒药，“你方才可是……”
“老爷，奴婢没有下毒，这果酒当真只是果酒。难不成真如娘娘所说，她一口就醉？”
这酒量未免太差了一下，这一盏下去还不得睡死过去？
方恨迟难受地动了动身子，整个人似是一条柔软的鱼，渐渐滑落至地上，脑袋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捂着伤处满眼泪花的喊夫君。
剑雨将人抱在怀里，方恨迟索性就缠上了她，在她怀里嘤咛喊痛，嘴巴时不时在她的脖子上落下细吻来。
方恨迟迷离着眼神，嘟着小嘴，“夫君，痛痛……要亲亲才能好……”
顾老瞥了一眼地上几缕血迹，挣扎着起身，瞬时方寸大乱，见人缠着剑雨不放，更是如临大敌，这要是给皇上看去了，别说剑雨，他也得受牵连。
“剑雨，速速送娘娘回宫去。记得擦拭掉脖子上的唇脂，用帕子捂住娘娘的嘴，要是被皇上瞧去了，怕是咱俩性命不保。”
“是，奴婢告退，老爷保重，若是剑雨不能回来……”
“别说了，快送娘娘走，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要是老夫也锒铛入狱，咱俩再一同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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