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响，是宁麓。
“老公，司机接到我啦！不过我这边今天要晚点再回去，可以和小吴一起去公司等你回家吗？”
傅瑾辰捧着手机愣住，一个字一个字反复看。
她喊他老公……
她和他报备……
她说要来公司……
她说来等他一起回家……
一天批阅无数文件的傅瑾辰只觉得这几个字如此难以诠释。
最开始的时候她喊他同学，后来她叫他阿辰，再见面她喊他傅瑾辰，婚后亦是喊他全名。这半年多以来，她第一次喊他老公，甚至算不上喊，只是屏幕上短短两个字。
现在，她叫他老公，她等他回家。
一个人真得有可能，改变至此吗？
傅瑾辰心里却涌上酸涩。
宁麓消息刚发送，聊天界面便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后她等了两分钟……
宁麓无语。
傅瑾辰的微信界面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好整以暇想知道她还会说什么。
“傅大总裁告诉我，我哪个字把您送走了，您告诉我，我撤回[黑脸微笑]”
傅瑾辰破功，笑出声来。
角落，助理卢珊一惊，做标记的自动笔折断了芯，她一脸惊恐，对上自家老板的俊脸。
“嗯咳咳，嗯。”傅瑾辰抵唇掩饰，敲击屏幕立刻回复。
“好的。”
宁麓：……还不如别回。
傅瑾辰再等，宁麓那边没动静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等有些蠢，便把手机放到一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叩着，卢珊在角落装作没听见，誓死不抬头。
敲击不过三秒，傅瑾辰再次打开手机，看着和宁麓的对话框，然后点进头像，修改了备注。又退出界面，修改了钉钉和电话备注。
[老婆][老婆][老婆]
这是他傅瑾辰的老婆。
“卢珊，过来。”
“傅总。”
“七点半资料能整理出来吗？”
卢珊知道这tm就不是询问！
“好的傅总，您稍等。还有其他事吗？”
“……叫人准备些酸奶水果，七点半送到我办公室——酸奶换成热奶茶吧。”
“好，的，傅，总。”卢珊走出门外的脚步略显僵硬。
……
“小吴，和你老板通知过了，我们去静安医院。”
吴生听到目的地，下意识从后视镜瞧了她两眼。
静安医院，是k市一家精神病医院。
宁麓要去看的人，是之前工作簿上重重圈出来的一个学生，何涛。
宁麓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之后，打算先从这个人身上入手。好在工作簿上比较完整地记录了何涛的信息。
何涛，男，b大电子信息专业大二，此前来找她做过心理辅导，之后查出有轻度的精神分裂。学信网上显示的状态是保留学籍。
宁麓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果然被告知何涛已经暂时休学，得知人现在在静安医院住院部，宁麓征求对方意见后打算去见见何涛。
车子停在医院附近，吴生跟着宁麓下了车。宁麓回头看他，吴生错开视线。宁麓挑眉，默许他跟在后面。
何涛的母亲就等在医院门口，一望见宁麓就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腕，“宁老师，您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冒牌版”宁麓推测自己之前与何涛母亲应该也是有过诸多交流，边也从善如流挽住她的胳膊，两个人在前面走，吴生拉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从何母口中得知，何涛被诊断为轻度精神分裂症之后，并没有立刻休学，而是继续由她负责做何涛的心理辅导，经过配合医生的治疗，和宁麓的跟进，何涛各项检查指标都趋于正常。可就在宁麓车祸后两个星期的一个晚上，何涛突然就发病，室友被吓得连夜要求要么换宿舍，要么调走何涛。
何涛被送往医院，医生说他已经从急性期转为精神病期，需要立刻住院接受治疗。
何母慌了神，不明白儿子眼看着要痊愈，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要留在精神病院的人。
“他爸爸脾气臭，根本不理解儿子心里受了多大煎熬遭了多大罪，冲进医院劈头盖脸把儿子好一顿臭骂，然后不管不顾就要去给涛涛办退学。涛涛非常不愿意，几次医生护士没看住，他就伤害自己的身体，大大小小全是疤痕，宁老师您是知道的，涛涛最乖了，他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啊……”
宁麓的脑中已无半分对何涛的印象，闻言也是感到难过。她给何涛建过的档案里有她几次给何涛做心理辅导的记录，以及医院的几次检查报告。故而她大致明白何涛病情的来龙去脉。
起初是他作为大一新生被同宿舍人排挤，理由是他总是半夜不睡觉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一次是他拿着小刀刻橡皮。小刀刻进桌子发出噔噔的声音，全寝四五个人从床上爬起来，宿舍长崩溃，“何涛你摸黑捣鼓什么呢？”何涛不理他，继续发出噔噔噔的声音。
几个人下床开了手电往他身边一站，吓得魂不附体。手上几处刀口清晰可见，鲜血还在流个不停，而他早已泪流满面。
舍友慌慌张张夺了他的刀，手忙脚乱给他包扎，将他带到医务室。
彼时作为心理学研究员，宁麓也参与了学校心理辅导站的工作，她和何涛就是这么认识的。
档案记录里给何涛的评价也和何母说的符合，善良，内向。学校考虑到他没有伤人情结，予以留校，室友在知道他在接受心理方面的治疗后，各自上交了所有刀具，也都同意何涛回寝室。
在她的档案里，他几乎已经成为一个快要痊愈的典例。
说着话来到了病房前，“他一个月前刚刚调到四人间。”何母解释到。
宁麓一眼认出，靠窗边第二个病床上胖胖的男生应该就是何涛。
何涛看见宁麓，连何母喊他的话都听不见了，睁大眼睛张开嘴急切地想说什么，浓烈的情绪让他一时失声，眼眶一瞬间便红了。
宁麓在他的眼睛看到了不可置信和浓浓的依赖。她试探着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坐到床边。何涛亦是小心翼翼伸出手，先是戳了戳她，宁麓颇为好笑地看着他。然后这个看上去一百七十多斤的小胖子突然就低下头去泣不成声。
吴生一早就后悔带宁麓来这个地方，他甚至怀疑老板是不是真得知道夫人要去的地方是静安医院。
但凡刚刚病床上的人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他都会第一个冲上前去把宁麓护在身后。好在这个小胖子只是哭，他看着宁麓一下一下安抚着病床上的男孩，突然不合时宜地想，他那敏感要强的大老板，在家里会不会也有这么柔弱要夫人安慰的一刻？
何母解释，“宁老师您见谅，您……出意外后我们一直联系不上您，何涛他没想到现在还能看见您……”宁麓理解，他不止哭她，也哭他自己的委屈。若说她不幸，平白出一个紧急任务遭遇了车祸，连带着摔坏了脑子，也错过了评选副教授的职称。
可相比于那同乘一辆面包车却不幸离世不幸昏迷至今的人相比，她已是修了三世的福分。
精神类病人最忌有大的情绪波折，宁麓用稍带命令的语气不许他在哭。何涛疏解完心里的郁气，抽抽噎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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