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师一脸不屑地自己走了，经理赔笑打着哈哈，转头冲场上高声呼唤：“小白！小白！你过来一下！”
白庭让萱萱先自己练会，小步跑到经理身边。纯艾远远看着，发现白庭的跑步姿势分外地轻快、矫健。
“小白，”经理拍着他的肩，“这位呢，是纯艾，纯小姐，想来学羽毛球。以后你就负责带她，一对一。”
“陆经理，您忘了，”白庭笑笑，“我一对一排满了，昨天小张来定走了最后一个空，续费就是您给开的收据。”
“哎呀，小张嘛！这小子一对一学了几年也没得起色，就不要浪费宝贵的教学资源了，让他去上团课吧，我跟他说。这位纯小姐，可是很有运动天赋的学员，人家大学时跳健美操，还拿了一等奖呢！”
纯艾笑了笑，把头发往耳后拢，露出甜美的侧脸线条。
“陆经理，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经理重重一拍白庭，“人家点名要你教，你就好好教。纯小姐是我们的至尊黄金大会员，教好了你就是俱乐部的门面，教不好你以后一律带学前班去。”
……
经理走了，留下白庭和纯艾两个人。白庭有些尴尬，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纯小姐什么来头，老教练不要非选他。“咳，那个……我叫白庭，你叫我白老师，或者小白，都行。”
纯艾笑而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白庭在她的眼神里居然发现了一种来自女人的侵略性，他感到不太舒服，避开纯艾的目光：“咳，那就……周五晚上见？”
“白庭，”纯艾笔直地站着，仍然目不转睛看着白庭，“你还有十分钟就要下课了吧。”
“嗯，对，我们一节课是六十分钟。”
“你待会下课后别走。”
“嗯……你是有什么事吗？”
“一定要有事，我才能叫你留下来吗？”纯艾把玩着手里的弹力带。
“纯小姐……”
“叫我小艾。”
“还是纯小姐吧……”
“叫我小艾。”她语气坚决。
白庭妥协了。“小艾……你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
“你要回家？”纯艾打断他。
“不，我女朋友今天面试，”白庭温和羞涩地笑笑，“待会我想去接她。今天她还没见过我，肯定有很多话想和我说。”
纯艾放白庭回去给萱萱上完了最后的十分钟课。结束后，白庭陪萱萱整理球包，又把她送到球馆门口，并叮嘱她坐公交车早点回家不要瞎逛。他送完萱萱回到球场，发现纯艾还没走，还在长椅上坐着，那样子明显是在等他。
白庭假装没看见，自顾自收拾着东西。
纯艾拎着水壶站起来。
“……纯小姐，周五晚上七点的课，别忘了。”白庭低着头客套嘱咐一句，打算拎起球包走人。同时，纯艾轻松一扬手，把弹力带连着的粉色水壶稳稳荡到了球包中心，还立住了。
“纯小姐，你……”
“我说了，不准叫我纯小姐，叫我——小艾。”
球馆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白庭有些错愕，不知道怎么普普通通的一个工作日摊上这么个难缠又奇怪的女生，他接下来的一对一教学课堂绝对有苦吃了。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不宜上班吗？
纯艾一眼看出了白庭的心思，娇俏道：“怎么，你不想带我？”
白庭低头拿开她的水杯，“……没有想不想，学员都是经理分配的。”
纯白笑着把水壶收回手：“那你是不是非带我不可了？”
“理论上来说，是的。不过，我们俱乐部有比我好很多的教练，你如果是认真学，建议你找他们。”
“你哪里不如他们？”纯艾饶有兴致地用手指绕着弹力带玩。
“资历不如，经验也不如。我毕业才一年，这一年，我基本都带的小孩，中学生也没几个。”他诚实说。
纯艾仍然笑而不语。
白庭不再废话，挎包上肩。“那就周五见吧，纯小姐。”他正想抬脚走人，纯艾一个敏捷闪身，横在他面前。
她笑得极甜美、极自信：“白庭老师——”
林莉跟妈妈说了晚安，便关了灯躺进被子。过了一会她觉得睡不着，又爬起来打开床头台灯，然后摸过一本教材看。上面的文段是她在面试时被问到的专业题。
唉，要是当时再多看两眼就好了。可是那时，纯更重要的是，要是那天早上别嘴里闲不住、吃了那么多小圆做的薄荷糖就好了，那薄荷糖简直是暗黑武器，本来是想清新一下口气增加些印象分的，谁知直接把她的大好前程都轰没了。
唉！她的学术生涯怎么如此坎坷！
她脑中浮现起恩师的身影。他儒雅的言语，他温和的笑容。他曾经对她教导：生命科学，是一门伟大的艺术，是探究宇宙真理的路途，将来你若是在选择专业上举棋不定，就选生物学吧，老师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她也曾经对他承诺：放心吧老师，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学生物，向老师您一样读研读博，成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
林莉长叹一声，这大概就是命运吧！随手把书本远远扔回桌子，然后双手盖住脸。
母亲在这时轻轻开了门：“囡囡，还没睡呢？”
“妈。”
“我看你门缝露出一点点光，我就知道你没睡。”林秀年进来，轻轻掩上门，走到女儿床边坐下，“在想什么呢？”
“想……”林莉脑筋一转，挑了个妈妈中听的话题：“想着明天第一天正式上班，该穿什么衣服。”
“这种小事，”林秀年慈爱地看着床上的林莉，“女儿你呀，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林莉坐起来，抱着妈妈亲了一口。
林秀年回吻一下女儿，偏过脸的时候瞥到了旁边桌上的书，心里紧了一下。她面上依然淡然，对女儿柔声细语道：“你找到工作挺好的，好好干下去。”
“嗯。”
“这家公司还不错的。”
“好的，妈妈。”
“女儿呢，你——”林秀年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你还是上班吧，读研这种事，错过就错过了，没什么可惜的。”
“哦……”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林秀年还想说什么，顿了顿，最终还是欲言又止了，“那你早点睡吧，妈妈走了。”
她刚站起来，林莉却说：“妈。”
林秀年便又坐下来。林莉握住妈妈的手，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读研呢？我身边的老师、同学，还有白庭，他们都很支持我。”
“没有啊，没有不喜欢，怎么会，”林秀年拢拢头发，“妈妈只是……只是不想让你太累。”
林莉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谎言一眼便能识破。她定定看着母亲，过了一会，开口：“……妈，其实你有什么苦衷，也可以和我说的。”
听闻此言，林秀年眼里闪过一抹凄然的哀伤，虽然转瞬即逝，但被林莉捕捉到了。林秀年看着女儿，强作自然：“妈妈能有什么苦衷，没有的事，妈妈现在过得很幸福。”
“唉，妈妈，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要是和我还要藏着掖着，你的心里话又还能说给谁听呢。”
“真的呀，当然是真的。”林秀年把女儿揽进怀里，像林莉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摇晃着，“妈妈呀，现在有你，还有馄饨铺，心里非常非常满足了。”
“妈，我这么大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接手馄饨铺了？”
林秀年笑笑：“那时我还没你大呢。”
“妈，你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呢？”
“馄饨铺又不是你想开的，只是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所以你才继承下来。而且，本来是给舅舅的，妈妈你是想读大学的……”
林秀年打断：“哎，这有什么，我大学毕业工作的话，还不一定有现在馄饨铺赚的钱多呢。”
林莉感觉这是母亲在自我安慰，便不再说什么。林秀年说：“馄饨铺是你外公外婆留下来的，是林家祖祖辈辈的心血，现在传到妈妈手里了，好好经营是应该的。”
“唉，妈，你幸福就好。”
“幸福啊，当然幸福，”林秀年笃定地说着，手心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儿，“我们虽然不是多富裕吧，但也不愁吃喝的，妈妈这么懒，一年还能挣二三十万。你呢，又被妈妈养得这么好，这么健康、聪明，跑得快跳得高，小老虎一样。你看你，多能吃，一顿能吃五十个馄饨，比男孩子吃的还多，妈妈好开心好开心，好想一直看着你这么能吃的样子，一直看着你像只小老虎一样……
林莉仿佛回到了婴儿时代，在林秀年的臂弯里和祝福里慢慢犯困、然后睡着了。林秀年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嫩滑的脸蛋、根根分明的睫毛，心里一片柔软的湿润。
她把女儿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在昏暗的鹅黄色台灯灯光下端详女儿的五官。这副五官似曾相识，多么像那个人……
第二天是林莉正式来到元存上班的第一天。她把手续办完、流程走完，拿到了印有“元存生物”的衬衫和工牌，还有一堆钢笔记事本什么的。她几乎已经见过了公司里的所有人，除了张潮，每个人都很和蔼可亲。
只有张潮，要么风风火火地出入实验室，要么坐在工位里面无表情地看文件。
可偏偏她就坐在张潮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所以，林莉总是低着头。
其实张潮也没有不友善，反而明显是公司里顶梁柱的角色。他个子很高，据他自己说有186，很喜欢穿蓝色系衣服。比如今天，就穿着藏蓝色的连帽卫衣和同色运动长裤。话也不多，手头没有工作的时候总是在喝水，或者被别人叫去解决什么问题。当他站在窗边喝水时，总有女员工捧着杯子过来和他聊天，边喝边聊。
张潮人如其名，是一个海一样的男人。
林莉的意思是，他真的好爱喝水啊……哈哈哈哈，上辈子是条鱼吧，没水干死了，所以这辈子特别爱水？
下午手上没什么事情，同事美嘉凑过来：“林莉，要不我们去做个按摩吧？”
“上班这么自由，还可以去做按摩啊？”林莉惊讶。
“害！上班不就这样吗，有活就干，没活滚蛋。”
“谁说没活了，”对面的张潮把一个蓝色文件夹放到林莉桌上，“这是公司最近需要的一种材料，市面上买不到。你看看有没有其他生产途径。”
林莉翻开文件夹，上面是张潮做的笔记。别看他人高高大大，蓝色字迹倒秀气得像个女人写的。
这是一种罕见药品，谐音与“精灵”近似，因此绰号叫“小精灵”。曾在十年前活跃于癫痫的治疗中，后来因为制作工艺复杂、成本高昂，便逐渐被新式药物替代了。因为应用场景狭窄，慢慢地，没有生产商愿意生产这种没有销量的药品。
“美嘉已经打电话问过制药厂和化工厂，他们已经撤下生产线了。”张潮合上手里的文件夹。
“对呀对呀，都没有了呢，”美嘉说，“要我看呐，这单生意就别接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呀。你说我们老板，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嘴上答应得那么好，结果现在，买都买不到，打脸了吧？”
张潮不说话，沉默地转着手里的中性笔。
“小精灵”的购买是为了合成一种更新的保健品，而这笔保健品的订购方不是别人，正是林莉的前东家——新明州公司。虽然这个“前东家”不太符合事实。早上，元存老板已经从美嘉那里知道了“小精灵”的供应困难，已经唉声叹气，考虑放弃这笔高额订单了，但张潮阻止了老板，让他再给些时间。
“林莉，你有没有办法？”张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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