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城镇里大抵也就菜市喧哗了些，除一些卖针头线脑的，最多的便是街头贩鱼的，腥臭喧闹的人群中混入两个外来人也无人察觉，尽管二人容貌出众，与时下人还略有不同。
“这与兰城相比如何？”做男装打扮的萧鸾即使不加头顶的冠，身高也不逊菜市那些真的男人，她小心地避开迎面而来的独轮车后，声音清朗的问身旁人。
“小人说不出来。”呼延鞮恭恭敬敬的答。
萧鸾不置可否。
空气凝滞了一秒，呼延鞮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算是拒绝了回话。
而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女公子难道不知这二者并无可相较之处吗？她只是想让人接她的话头罢了，呼延鞮不敢抬头看女公子脸色，他这贱籍岂能直视天颜。
呼延鞮也不藏着掖着，开始找补，“上流与兰城，天壤之别。”
萧鸾环视着摊位上售卖的东西，没话找话，“怎么个天壤之别法？”
“兰城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车马攒动，游人如织，自古繁华至今；
上流不过一僻壤小镇，到底年数尚短，又灾荒不断，自不可比。”
“这词藻用得倒是不错，读过书？”萧鸾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奴，奴听说书先生说的。”
萧鸾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漏洞，话音一转:“呼延鞮你是胡人血统，还是胡汉相融？”
“回女公子，家母是梁国人氏。”
那父亲便是胡人了，萧鸾挑高右边的眉毛，“哦？你进府时多大？”
“回女公子，七岁。”
“怎么进府的。”
“奴的母亲原本是渔阳人氏，十五年前渔阳天灾，于公元366年，梁惠帝二十六年秋逃荒至兰城，得家主怜惜，买我进府。”
梁惠帝二十六年秋……萧鸾嘴里默默重复着这个年份，而后问:“那你阿母呢？”
呼延鞮的呼吸突然一滞，阿母……
他沉重的闭上眼睛道:“死在了城隍庙中……”
“抱歉。”萧鸾摸了下鼻尖，想了想道:“你可还有亲人？”
“你若想，此番到渔阳我可托人去寻。”
“奴还有一个妹妹，”呼延鞮摇头，神色温柔中带着想念，“不找了，或许，她会过得很好……”
萧鸾也不再提此事，她脑中好像串成了一条线，试探道:“你觉不觉我二人面容颇有相似之处？”
不是她胡思乱想，她眉骨高挺，轮廓分明，扇形双眼皮深邃又窄长，卧蚕饱满又大，尤其一双雾浅瞳色，攻气十足。
与当今大梁朝的女子长相实在不同，尽管萧焱也是这种长相，可瞳仁却是黑色，更何况她听府中老仆说自己阿母长相极尽温柔。
话毕，呼延鞮瞬间全身紧绷。
萧鸾神色不明，一手压上他的肩头，噗嗤笑出声:“别紧张，我就随口一说，我只是想套个近乎，问你我们何时启程罢了。”
呼延鞮肩颈上的肌肉仍未放松，萧鸾面带无趣的拿下自己的手，转而掸了下袍服上不知何时沾染的浮土，吩咐道:“去将老伯摊上的鱼干买下，瞧着不错，还有旁边那家的干饼也买几个，正好回去配鱼丸汤吃。”
“诺。”呼延鞮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萧鸾收敛笑容，她不怕这世间有秘密，秘密本就是藏不住的，有一人知晓那就算不得秘密。
二人走走停停，将整个菜市来来回回转了不下三遍，那些死侍附在她的周围，或快几步，或慢几步，她停他们也停，她动他们也动，查清到底几人后，萧鸾也着实玩不下去了，终于在第四遍返程时说:“回吧。”
呼延鞮松了口气，他实在不知女公子用意为何。
主仆一路无话，不觉间已到了客栈。守在门外的阿渡道:“女公子可算回来了，竟一人不带就出门去了，我与阿弥只怕您会遇到危险。”
这话说的着实打脸，呼延鞮却面色如常，萧鸾笑笑:“这上流镇着实小的可怜，无甚可转，也无那许多危险，鱼丸汤可备好了？”
“一直备着呢，奴去取来。”
“去吧。”
去了小院，进了厢房，阿弥跟着进去倒也没关门，为萧鸾斟茶水间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萧鸾跪坐案前，接过茶水垂下眼睑，七人。
跟在她身边的有二十人，院内守着七人，她觉得应该不止，但大致也就这些了，到底是要护着她的，在不影响她的前提下，自然多多益善。
如果，这些人是她的就更好了……
“女公子，可以用哺食了。”
阿渡端了午食进来，托盘内还有在菜市买的干饼与咸鱼干，萧鸾将心中千千结暂时收起，吃起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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