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响起一阵热闹声,顾晓钰抬头朝玻璃墙外看去,只看到几个工作人员围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休息室的房门开了,进来的人是严律。
“车洗好了?”顾晓钰下意识问道。
严律摇头说:“你要吃饭吗?”
顾晓钰看了眼手机,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了。
“我们点多了外卖,盒饭,你吃不吃?”严律又问了一遍。
顾晓钰稍微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不用,谢谢,我不饿。”
她忘了自己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直到现在滴水未进,正是这时,她肚子不听指挥地发出“咕噜”一声,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结,顾晓钰尴尬地不知所措。
“吃吗?”严律继续问道。
她干脆咬咬牙说:“都有什么盒饭?”
“大家的盒饭都一样,一个大荤一个小荤一个素菜,一份米饭。”
“一份多少钱?”顾晓钰一本正经地问道。
严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顾晓钰说:“成年人之间最好别涉及到钱,多少钱,我向你买。”
严律毫无表情地勾了下嘴角,说了句“二十八块”就出门了,一眨眼的功夫,他提了两份盒饭进来。
严律把其中一份盒饭放到茶几上说:“吃吧。”他的语气不冷不热,却给人难以靠近的感觉。顾晓钰把盒饭一一摆开,米饭、番茄炒蛋、香菇青菜、红烧肉,种类虽多但量不大,都是装在很小的圆盒中,看着非常精致。
严律坐到顾晓钰对面的沙发上往嘴里扒着饭,他吃得很香,应该是饿了,顾晓钰也低头吃了起来,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咀嚼饭菜的声音。
顾晓钰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他:“驾照难考吗?”
严律停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他想了想说:“有人觉得难,有人觉得简单。”
顾晓钰感觉问了跟没问一样,她不再说话,继续埋头吃饭。
严律突然补充了一句:“其实不太难。”
“哦。”顾晓钰点了点头。
她和他不小心对视一眼,两人都尴尬得移开了视线。
顾晓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严律主动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答应沈悦爸妈把沈悦的这辆车卖了。”顾晓钰继续说:“可是我,算了,我还没想好。”
严律吃完最后一块红烧肉说:“你想买她的车?”
“嗯。”顾晓钰脸上显出被说中心事后不可思议的模样。
“为什么没想好?”严律虽不爱多说话,可句句问到点上。
“我感觉自己学不会开车。”
“不至于,学车不难,那车是自动挡,你可以考C2驾照,C2更简单一点。”
顾晓钰没接他的话,她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吃光了所有的饭菜,正当她喝着那瓶果汁的时候,严律起身收拾了桌上所有的餐盒。
顾晓钰忙说:“我这份自己收拾吧。”
“不用,我一块儿丢了。”严律话音刚落就提着装满餐盒的垃圾袋出去了,房间又只剩下她一人。
好一会儿不见人来,顾晓钰开始感觉到无聊,午饭过后春困的劲上来了,她起先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想闭眼打个盹,可困意渐浓后人的意识也逐渐模糊了,她的身体朝一侧慢慢倾斜,最后终于倒进了沙发中睡着了。
严律扔完垃圾后,因手头工作耽搁了会儿时间,等忙完后他才想起顾晓钰,立马从办公室出来朝休息室走去。
严律推门进入休息室,刚准备开口告诉她车洗好了时,发现顾晓钰侧躺在沙发中睡着了,她的眼睛安静地闭着,嘴唇抿成一条线,柔软的头发散在脸颊、卫衣、沙发上,脸庞看着柔和又静美,严律看了她许久,却没有叫醒她。
车洗好后开到了院子中央放着,灰头土脸的脏小孩已经变成成了洁白透亮的小天使。
顾晓钰被饮水机里发出的“咕咚”声惊醒,揉着眼睛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严律正在白车边来回检查,穿工作服的小伙子看到顾晓钰从休息室走出来后爽朗地喊:“你好,你的车已经洗好了。”
严律不自觉回了头,他看到顾晓钰正眯着眼睛安静地站在阳光下,模样光彩动人。
记忆回到了几个月前,他把她送到医院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凌乱湿漉漉的长头发打着结黏在脸颊上,痛苦而紧皱的眉头,惨白的脸颊,失去血色而颤抖的嘴唇,恐惧空洞的眼睛像两个黑窟窿,里面透不出一点光亮。
严律认为救顾晓钰纯粹出于本能,不管是职业方面还是人性方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可能出于所谓的感情救了她,因为他们并不认识。
他还是选择留在医院照看了她几天,帮她交了医药手术费,为什么这么做呢,他自己也想不清楚。可能是看她孤身一人躺在病床上,在梦魇中痛苦地呻吟,在失魂落魄中醒来又睡去,她的好友在她身边被撞身亡,他对她的遭遇生出了怜悯,可真的是这样吗?是,又不仅仅是。
顾晓钰是严律似曾相识的影子,他甚至对她渴望自杀的心境都产生了共鸣,这是共情中产生的共鸣,并非幻觉,严律终于意识到,她是曾经的他。
严律的思想回到了现实,他和顾晓钰望向彼此时都面无表情,他们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也看不出对方的情绪。
顾晓钰走过来朝严律身旁的小伙子问道:“多少钱?”
小伙子说:“洗车40。”
顾晓钰从牛仔裤口袋中掏出两张现金,抬头看向严律说:“我正好有现金。”
严律看着两张红色钞票问:“这是什么意思?”
“付钱啊。”
“洗车40,你给我200干什么?”
“吃饭钱,洗车钱,帮我开车的代驾钱。”
严律撇了撇嘴说:“没必要。”
顾晓钰不由分说就把钱塞进了他的裤袋,严律脸上露出一丝反感,她说:“我不是什么有钱人,但也不想占小便宜,拿着吧。”
严律知道这是她故意表现出的用以保持距离的“斤斤计较”。
顾晓钰咬着下嘴唇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再多做什么,可我实在没办法,如果我会开车一定不会麻烦你。”
严律沉沉地看着她,她继续说:“帮我把车开回家。”
“你就是这样求人的?”
顾晓钰想不出其他办法,她像游魂一样漫不经心地问:“帮吗?”
严律暗沉沉地说了句:“上车吧。”
严律看着导航开车,车内两人都沉默不语,顾晓钰先打破了这种让人不自在的寂静氛围。
“汽车美容复杂吗?”
严律侧头瞥了她一眼,脸上露出片刻惊讶,他以为她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就跟你们女孩洗脸一个性质。”
“怎么说?”
“卸妆,用洗面奶洗干净脸,清洗干净后要涂水乳,敷面膜,接着涂各种精华霜面霜什么的,跟汽车美容是一个道理。”他继续说:“车子内外清洗干净是最基本的,之后还涉及打蜡、抛光、封釉、镀膜、内饰美容等等,种类很多。”
顾晓钰听得晕头转向,她不懂汽车,干脆就不说话了。
严律在认真开车,顾晓钰靠着座椅背望了眼他的侧脸,这是一张冷峻有棱角有弧度的侧脸,鼻子高挺,下颌线的轮廓流畅清晰,他深褐色的眼眸中偶尔透出锐利的光,这种难以驯服的桀骜让很多人不敢靠近他,他喜欢留寸头,整张脸在寸头的衬托下更显出硬朗和帅气。
顾晓钰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却久久定在了他的侧脸上。
严律感觉到一双眼睛在观察他,他侧头看向她问:“怎么了?”顾晓钰慌忙移开了目光,佯装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很快车停在了顾晓钰家楼下。
严律问:“你的停车位在哪里?”突然想到顾晓钰压根不会开车,她也没有车,怎么会有停车位呢,于是改口道:“楼下能停车吗?”
顾晓钰说:“这个小区只要能找到空位就能停车,没人管。”
严律绕着她家楼栋转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个停车位,两人下了车,顾晓钰自言自语道:“是得买个防尘罩盖着这车,不然过几天又脏了。”
严律双手插进裤袋说:“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顾晓钰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她走在幽暗阴凉的楼道里,上楼梯时尽量用左脚发力,这样就可以把右脚轻松带起,这就给人一种坡脚的感觉,但比之前撑拐杖挪步的日子好太多了,那几个月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残障人士,公交地铁上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为她让座,走在路上也总能收到各种同情的目光。
人人都敬爱悲惨的人,却没人爱她,离婚、失业、朋友离世、独居异乡无人问津,她可以长时间不说一句话,仿佛一个孤独又透明的游魂。
“顾晓钰,等一下!”身后传来严律的声音,他已经几步跨上台阶拦在她身前,他站在她上一级台阶上就像拔地而起的墙,顾晓钰被眼前这堵高墙吓得一哆嗦,身体失去平衡朝后倒,严律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腰,他的臂膀结实有力,相当轻松地托起了她单薄柔软的身体,顾晓钰站直身体后,严律又自觉将两手插进了裤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掏出车钥匙垂在顾晓钰眼前说:“车钥匙忘了给你。”
顾晓钰接过钥匙说了句谢谢就继续往上走。
严律看着她跛脚爬楼梯的样,低沉地问:“你上楼还很困难吗?”
顾晓钰面无表情地说:“不敢太用力,所以有点费劲。”
“你家在几楼?”
“三楼。”
老小区的房子层高都高,所以每层之间的台阶多而陡,正常人爬上三楼都会有些喘,更别说顾晓钰拖着这样的身体了。
严律左思右想后走下一级台阶,顾晓钰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腾空公主抱起,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惊恐地乱扑腾着。
“严律,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严律撇嘴看了她一眼,她在他怀里挣扎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根本不起作用,严律稳稳地抱着她三步两步跨到了三楼,然后将她轻放在地上说:“到了。”
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毫无预兆地落在严律脸上,他的脸颊瞬间泛红,顾晓钰愤怒又惊恐地看着他,她的左手掌感觉到一阵灼热和发麻。
严律感觉脸颊在发烫,他用舌头将腮帮子顶得微微鼓起,目光幽沉暗淡地看着她。
顾晓钰厌恶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让你放我下来你听不到吗?”
严律头歪到一边不说话。
“我再问你话!”
严律无奈地时候:“不知道。”
“需要我替你回答吗?”顾晓钰仰头瞪着他冷笑一声说:“因为你泛滥的同情心,因为你自以为是的怜悯,你觉得我坡脚上楼梯很困难,所以表演了英雄救美的戏码,男人不就爱玩这种把戏吗?制造各种英勇浪漫的桥段,既能满足自己虚伪的慈悲心,又能让女人疯狂地仰慕你、感激你,说不定还会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对吧?可我不!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行为感激涕零,请你不要把这种虚伪用到我身上!”
严律被她刻薄冷漠的话和偏激的思想震惊了,他满脸错愕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到无话可说了?”顾晓钰的语气中充满了挑衅和自以为是。
严律没有和她争论,他只是苦涩无奈地对她的语言付之一笑。
两人在楼道里不知沉默了多久,顾晓钰再抬眼看她时,发现浅红的巴掌印依旧烙在他脸颊上,她心乱如麻地低下了头。
“顾晓钰。”严律朝她身前挪了一步问:“你为什么把我删了?”
“什么?”顾晓钰听到这个问题时眼中闪出惊诧的光,她冷漠地说:“不知道。”
严律却显得心平气和:“我和你不是仇人。”
顾晓钰用同样的语气回答他:“我们只是陌生人。”
严律眉头紧蹙,这句话让他有些生气,嘴里挤出四个字:“忘恩负义。”
“不是陌生人吗?”顾晓钰反问他。
严律说:“就算是萍水相逢,我也救过你的命。”
顾晓钰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顾晓钰盯着他幽暗的眼睛继续说:“但算不上朋友,我的生活中没有朋友,所以留不留联系方式都无关紧要,刚才你问我为什么删了你,这就是我的回答。”
严律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像覆上了一层乌云,他沉着脸说:“你回去吧,我走了。”
顾晓钰看着他这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她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该说什么,干脆冷漠地转身开了家门,当她再回头时,严律的身影已经从阴暗的楼道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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