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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契约.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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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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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冰冷造成的刺痛逼迫她从黑暗中醒了过来。

拥挤的房间里惊惶的少女们缩成一团,阴暗昏沉的陌生房间和对不可捉摸的未来的恐惧让她们疲惫至极的睡颜上依然带着惶惶不安的色彩和泪痕。

墙壁最上方几乎和孔洞没有什么差别的小窗口只能照进微末单薄的光线,给予这房间隐约的亮度。从从未变化过的光线角度来看应该是处于某个室内的房间。门大多数时间都闭合着,只有在外面的人带走房里的俘虏们时才会从外部打开,但是即便开门时有光线涌入,她也从未有机会看清过是谁来带走了她们。

房间渐渐从拥挤变得宽敞,不变的是被囚禁在这里的人们的恐惧和惊慌。刚开始和后来被抓进来的人都有从挣扎叫嚷到哭求绝望的过程,但是在知道不管怎样都不会改变自己被关在这里的事实,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被强行从这里带走的事实之后,她们也就暂时沉寂了下去。

但这一般都是暂时的。前段时间一个终于无法忍受的少女崩溃了,在沉默的黑暗中她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开始用力的拿头撞击起墙壁,周围的人被她的举动惊呆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出去阻拦她。随着她的癫狂自残这片死气沉沉的空气中应景的弥漫起了血腥味,那种不祥的味道令她几欲呕吐,但硬是忍住了——被囚禁的日子里能够获得的食物并不是很充足,并且也没什么营养,浪费掉的话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等到被救援的可能。

最终那女孩儿也一样被人带出了房间,她也一样和之前的人一样没有再回来,房间里的血腥气没有人去管也没有人清理,混合着在此长久盘踞的其他味道渐渐变得腐烂起来,她强迫自己尽快适应,哪怕这个地方最后变得像猪圈一样又脏又臭她也要强迫自己适应……她害怕她会像那个少女一样最终忍无可忍的崩溃——虽然她也觉得应该不会。

从被莫名其妙抓到这里来之后她表现出的镇定令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可能是因为她那游离的涣散的思绪的影响,让她难以形成一种确切的情绪。刚开始那几天她也有担心过,但是这种担心持续了没多久就被冲散了,哪怕是其他人的哭叫还是那只伸进门来的可怕的手也无法令她真正的集中注意力。

但也可能是她失去的过去中所自带的本能的优势——那她以前应该还蛮厉害的。

她凭借自身的记忆和后来被关进来的人嘴里的信息确认着被抓走后大概的时间,虽然这中间有段日子她放任自己每天恍恍惚惚浑浑噩噩,只保持最基本的生存本能,以减少情绪被外界环境造成的负面影响,但是依然还能保证知道个大概。

她是三个月前来到边城的——这个时间是她被抓进来之前最后知道的时间的截止。三个月前,他们来到了边城,不是她主动要求的,而是那个人希望她能够多回想起些什么过去来,虽然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记忆和边城根本无法联系到一起,因为那里没有……

没有什么?

她想不起来。一年前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全都忘了,她属于过去的记忆干净的就像是从未有过,而她刚刚出生一般。这种毫无保留的彻底空白让她觉得她似乎在醒来之前经历了一些对她而言很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是个针对她的阴谋。

从那之后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直到三个月前,他们来到边城。她缺失的常识和部分人际关系因为周围友人的照顾而得以补全,但那并非是恢复,只是用新的东西弥补了旧的不足,而最重要的,关于过去的她,除了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如同故事一样的部分之外,她依然没能会想起任何——直到那个人对她说或许“回到故乡看看”可以有点帮助,所以他们来了,但最后却变成了被莫名其妙绑架,然后扔到了这里……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越来越多的人被带走,她们无一例外都没有再回来。而这场噩梦中最痛苦的应该是剩下的人,她们对于那扇门的恐惧已经上升到了极点,几乎开始羡慕起下一个会被带走的人。

她嚼食完今天份的食物,无聊也是无力地躺在了地板上,身体紧紧地贴在墙壁和角落。心理上的负担比身体上的更难以承受,她只能用长期的睡眠和放空来缓解压力。那些人也不是很挑人,谁比较近就抓谁,所以她一直把自己塞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尽职尽责地该吃吃该睡睡——她好像还挺能苦中作乐的接受这种囚禁生活的。也可能是她根本没想过要让自己保持清醒,昏沉就昏沉吧……

只不过也不知道被迫清醒过来和从此彻底的昏沉,到底谁更来的早一步……?

///

【三个月前】

轿车在屋外停了下来。

李冰妍透过淡棕色的车窗玻璃去打量窗外的建筑,淡色的围墙和刷成同色的半身高的铁艺院门,内部是一栋二层带小阁楼的独立小别墅,前院种着一棵颇有年纪的树,她一时间并未看出那是什么树,只是在盛夏时节能看到它如冠如盖的巨大绿荫,将屋子门廊和一侧玻璃幕墙全部笼罩起来。

“我们到了。”坐在她身旁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程天乐睁开了眼睛。光线有些暗的车厢内部他流转着金属光芒的银色眼瞳似乎在微微发着冷光,他侧向李冰妍的方向,目光和她一样顺着车窗向外看去,当视线触及那棵高大的树木的时候,他眼睛中的光芒像被惊动的池水一样轻轻地荡了一下,一抹亮光飞快的散开又暗淡下去,等到李冰妍想看清他的表情的时候,他已经先行下了车,绕过车尾来到她这边,帮她打开了车门。

盛夏的潮热暑气扑面而来,李冰妍微微眯了眯眼睛,慢慢地下了车,和程天乐并肩站在屋外门口,更加细致的观察这个被程天乐称为“她曾经的家”的地方。

白色的围墙和白色的铁艺大门散发着一种极淡的油漆味道,她能看到围墙砖块之间缝隙里的一些很细微的沉积的色泽,它们被覆盖在白色的墙漆下,微微泛着一种萧索的黄色。照射房屋的光线有些明亮的刺眼,她甚至难以分清哪一块儿是窗口。院子里栽着的高大树木是一棵香樟,她是在下车前程天乐拉开车门外面的气味进入车内的那一刻嗅出来的,一种独特的香味植物的气味,只不过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有些浓烈的味道。

她更喜欢自然一些、更淡一些的味道,且不是经过专门加工过的气味。不管是任何种的香水她都不喜欢。其实每个人或者很多东西都与生俱来的具备某种味道,虽然大部分情况下它们都不足够让人的鼻子轻易辨别出来,但是如果有所对比的话,就能够比较清晰的认识到那种气味的差别,因为那是很独特的味道,只要记住了,那么之后再遇到的时候就可以很容易地勾起回忆……

而眼前的味道并没有让她觉得熟悉。她有意识地以这种香味去回想,但摸索到的依然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你以前很喜欢爬那棵树。不过我不是很擅长。”

李冰妍回过神,程天乐已经走到了门边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锁头和钥匙都光洁明亮,是才换不久的东西,铁艺园门倒是有些年纪,推开时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滑轮在地面上的旧滑槽里留下一道新的印痕。

她盯着程天乐开门的手。他的手修长而白皙,手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脉络,关节和指尖晕染健康的血色,放在那苍白冰冷的铁门上看起来格外的明显和生动。

而后她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跟在他背后走了进去,踩上了院子里铺的石头小路。

自从一年前从昏迷中苏醒之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恢复的不是很好,直到现在也时常恍惚,虽然出神时思考的东西连她自己后来都想不起来,但是这种感觉依然让她非常的没有实感。

她觉得自己身处于一个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的世界,有时候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也隐约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睡着,依然处于这种朦胧不真的状态,如同一场不知持续到什么时候的梦游。

或许也是太过担心她,程天乐才会提出带她“回来看看”,虽然她早已把这个所谓自己真正诞生的地方忘记的一干二净。

“当初火灾把这里损毁的太过厉害,我虽然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但是印象已?经不太深了,所以重建的可能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站在门厅的树影里,程天乐一边开门一边低声说道。

她看着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长裤显得挺拔修长的背影,低头时微微绷紧的肩颈肌肉的轮廓被贴身的白衬衫勾勒的分明,线条流畅自然,并不纤瘦,带着这个年纪的健壮和内敛。

“……无所谓。”她回答的有些慢,声音很低语调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这可能也是那后遗症的影响,亦或许来自她空白记忆的对此无谓。

即便是按照原来的模样复原的一模一样,她也没什么印象。不过这句话她只是想想,没打算说出口。她正站在台阶下专注地盯着香樟树。那是一棵树龄至少超过30年的树,可能是土地的营养足够,长得很粗壮。或许是经历过程天乐口中所说的“火灾”的影响,树干的颜色并没有普通树那么健康,而是一种泛着阴郁的黑褐色,在太阳光下黝黑发亮,衬得那一头绿叶青翠欲滴的色彩也有些阴暗。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这么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树,却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仿佛有什么东西,可以藏在那浓密的树叶之后,用冰冷的眼睛悄悄地窥视她。

门终于被打开了,程天乐额头上已经浮出一片细密的汗珠。边城的夏天似乎比港岛更热,这个环山的城市鲜有吹风,空气沉闷燥热,汇聚的水汽在有限的空间内反复被蒸腾,最终变成分散在每一颗空气分子中令人窒息的雾霭。

李冰妍看着他有些湿润的发尾,犹豫了一下,轻声地说了句“辛苦你了”。

程天乐正在把钥匙整理好,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一怔,嘴唇抿出了一个极淡的痕迹,却什么也没说。

他确实没办法说什么,现在的他和她已经不是恋人了,即便他始终怀抱希望,但是事实却由不得他继续将一年前以及更早之前的愿望变成现实。

他们之间总是有所隔阂,以前或许是个其他人,现在却变成了李冰妍自己。

思绪周转之间李冰妍已经走进了一楼客厅,明亮的落地大窗外就是香樟树,盛夏时分它浓密的树影充分的将酷热的阳光遮挡在外,因此房间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闷热,只是长久的封闭依然让这里的味道不太好闻。装修之后的味道始终若有若无的充斥着这里的空气。

李冰妍绕着蒙着防尘罩的长条沙发走了一圈,然后走到了落地窗旁边靠墙树立的一个应该是书架的物体前面。防尘罩上积着薄薄的灰,一角微微翘起,露出里面古朴的木料色彩,隐约有一股火焰燎过的味道。

早都对自己比常人更敏锐的五感习惯了的李冰妍微微皱了皱眉。

从在门外她就有所注意,然后进门直到她现在站在这里,她始终能够察觉到这个地方曾经经历过火灾的痕迹。虽然她关于过去的记忆全无,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判断和思考。

——当年的那场火很大,不仅仅是房屋烧的几乎只剩框架,就连院子的外墙都被蔓延到了。根据他们对她过去的复述,她的母亲在火灾中遇难,而她在火灾后迁居日本生活和学习,毕业后来到港岛……后面的事情先不说,因为她的母亲是日本人,所以她去了日本,但是她和程天乐就只是有过一段在边城生活的日子,这份情谊足够他大张旗鼓地为她把整个因火灾损毁的家都重建吗?

“你还没有和我讲关于火灾的事情。”李冰妍离开了客厅,重新走到了玄关附近,程天乐还站在那里,他刚刚接了一个电话,此刻正把手机往口袋里放。

听到她的声音,他抬起了头。正常的光线下他的眼睛依然散发着闪亮的金属光彩,只是没有昏暗视觉下那样的锐利刺人,他看着李冰妍,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不太想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果然,他一开口就是:“虽然我知道你很好奇,但是说实话,妍妍,即便是我,也不太愿意回忆起那些事情……”

是希望她就此打住,不要让那段回忆令两个人都变得不愉快吗?

李冰妍沉默的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慢地转开了视线以及身体。

“这个地方看起来需要好好地打扫一下。”

她身后的程天乐无声地松了口气,跟着她走进客厅。“这里确实太久都没有人收拾了。”

他看着女子摇曳在背后的红色长发,长发的尾端轻盈而妩媚的扫着尾椎,像艳丽却冷漠的蛇。

他觉得胸口有些沉闷的刺痛,却放任那种疼痛在身体里蔓延——那是他没有办法阻止的痛楚,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来终结。他曾经的期望变成了现实,但是现实会更加残酷,他们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代价是为了交换他们的愿望,而愿望达成之后的事他们已经无力选择。

但若要问他是否后悔,他或许依然会摇头说不。

如果说现在的一切是触手可及的冰冷,那么过去的就是明知遥远却恐惧其真实性的噩梦,他宁愿将全部身心浸泡在令他颤抖的冷水之中,也绝对不要再去触碰那黑暗粘稠的毒血般的梦境。

思绪回笼,李冰妍已经在厨房里端来了水盆,用抹布擦拭防尘罩上的积灰,她的脸上表情淡然而放松,半敛着的金色的眼中色彩并不张扬,和她的面容一样恬静的在瞳眸里流转着。

程天乐看着她,心中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他曾经无比希望的就是她能够这样轻松的安宁的生活下去,现在她已经拥有了这样的日子,或许他不该强求更多。

贪婪只会让他们失去的更多更快,而他只想保持现状,即便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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