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有很多个港口，临海的地方，最有名且风景最美的地方是北部灯塔，而那里，是瞿照影第一次见到十四的地方。
“你先在下面等我。”
霍舟衍下车，往灯塔上走。
十四将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发了好久的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瞿照影站在灯塔之顶，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套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人。
“这里很漂亮吧。”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瞿照影先开了口，“很早之前就想来了。”
“你想找我谈什么？”霍舟衍并不想跟他过多寒暄之类，之间开口问。
“真是心急呐。”瞿照影转过身来，扬唇笑道，“怎么越长大越不像师姐了呢？”
“我已经报警了。”霍舟衍看了看时间，很直接地说，“你还有时间可以说些废话。”
“呵呵。”
瞿照影好笑地摇了摇头，玩笑道，“对待你母亲的同门师弟还真是不礼貌呢。”
听到他所提及的人，霍舟衍的内心也没什么波动。
出生时就没见过的人，从小只看着照片进行纪念的人，没有一点回忆的人，于他而言，母亲一词其实有些陌生遥远。
“叶妍师姐是父亲的养女。”
瞿照影也不在乎他的反应，只是继续看着远海，自顾自地说，“在父亲繁忙的时间里，师姐几乎陪我度过了整个青春，所以，于我而言，她的重要性，甚至超越了父亲。”
他说着，眼神里溢满了悲伤，如同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脸上的笑容也温柔了许多。
“父亲说，师姐是有天赋的人，所以想让她继续走他的路。我知道，师姐并不喜欢，但是只要是父亲提出的，她从不会拒绝。”
他的表情逐渐阴沉，忧伤中含着不满，“所以，为了向父亲证明我的天赋，我开始研发了一号药剂。那是一种，能够无形中让被注射者身体机能走向衰竭的毒药。”
霍舟衍不曾打断他，只是继续保持着沉默。
“我高兴极了，想要告诉第一个让我想分享这种喜悦的人……但是，那个时候，师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并且决定与他结婚。”
“我觉得自己要失去她了。我讨厌极了那种感觉。”瞿照影握紧了双拳，垂眸继续说，“所以，我给那个男人注射了一号药剂。”
“师姐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知道，她很生气。”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叶妍的沉着与冷静，拿着那些药，却不说一句话，只是告诉他，她要加入这个实验。
他以为她是想通了，可是，叶妍直接将药剂注射到了体内。
“我知道她在威胁我，所以我害怕了。”瞿照影捂着脸，话语中是深深的自责，“我开始研究解药。但是偏偏那个时候，师姐发现，自己怀孕了。”
若是注射解药，那么解药带来的影响与副作用将造成流产或者是弱智儿的结果，所以，她放弃了。
“我在意的人用一条命，换来了那个男人和一个孩子，我当然不能接受。”瞿照影的情绪逐渐平缓，他想了想，自嘲地笑了，“我想要报复霍珉，更想要报复你。”
“所以，我将研制的三号药剂偷偷注射到了霍珉体内，霍珉以为是并发症，我告诉他，叶妍的临终遗言是让他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就只有通过实验研制出新的药剂，他很犹豫，因为我说，最好的实验，是在人体身上看到效果。”
“计划怎么能被搁置呢？刚好那个时候，因为受母体影响，你身体很不好，总是生病，甚至牵连到了精神状态，霍珉担心你会有什么意外，于是主动找到了我……”
“尹澈与这个实验有什么关系？”
霍舟衍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赵毅说，尹澈很多次将赎罪二字挂在嘴边，而他又恰好目睹了他的死，那个时候的记忆很多都错乱了，所以他并不记得尹澈的事。
瞿照影倒是挺意外他会提到尹澈的。
“尹澈啊。”瞿照影后靠着铁栏，耸了耸肩回答，“当然有关系，因为，他也是一号药剂的创造者之一啊。”
“什么？”
霍舟衍有些惊讶。
“很少有人知道，尹澈是我父亲的学生，也是他的助手。”瞿照影继续回忆道，“他参与过我父亲的许多研究，所以，我请求他来帮我。但是二号药剂结束后，他退出了这项实验，也离开了我家。”
“我并没有想过强迫他继续加入，是霍珉知道了他，所以想要请他帮忙，但是尹澈拒绝了，于是才有了尹家的那场火灾。”
“我对整件事并不知情，因为我几乎花了三年才研制出五号药剂。”
那三年他对外界消息几乎屏蔽，直到出了实验室，他才知道尹澈的死因，对于这个师哥，他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情，只是认可他的能力，也带着一种愧疚。
也因此，在知道尹之夏与尹澈的关系后，他才会在实验药剂基础上尽全力保住她的命，因为很清楚，若是没有药剂抗体，依照霍珉的着急程度，一定会加倍药剂量，那么尹之夏一定熬不下去，所有人都说是尹家体质特殊，可尹之夏那种特殊的体质全是他锻炼培养出来的，连梅莎都不知道。
“我是想要补偿的，所以跟霍珉建议让尹之夏作为一个引火点打乱白家，美名其曰等待药剂作用，可实际是想让她借此远离实验。”瞿照影低着头，视线落在脚尖，“可偏偏，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你喜欢她。”
知道霍舟衍的弱点，他没理由不利用，因为愧疚的心始终抵不过他想报复的意念。
“原来，是我的喜欢，才让你重新对她下手的。”
霍舟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心意会给你尹之夏带来这样的伤害，他以为是由于自己的保护，才让她免受了药剂实验的痛苦，现在才知道，是自己的喜欢让她陷入了更大的危险当中。
瞿照影觉得，将所有都说出来，心底确实好受了许多。
“我不求谁的原谅，但是，霍舟衍，我的道歉都是真心的。”说着男人伸了一个懒腰，认命般说道，“我接受我的惩罚，看来也该结束了，能够死在你手里，也足够了。”
“我说过，我已经报警了。”霍舟衍说。
“这个时候就不必装了吧，我知道你想杀我，要不然，三个月以前就不会安排那场爆炸案了。”瞿照影好笑地说，“三爷的报复心也挺厉害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霍舟衍并没什么听下去的兴致了，他皱了眉头，还是满满的不悦，“在送你进去之前，有一个人想见你。”
瞿照影愣住了。
像是知道他说的是谁一般，他竟然开始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十四是他最想见到的人，又偏是他最不敢见的人。
“结束了，我现在过去接她。”霍舟衍急急地挂断了电话，他吩咐了十四几句，便着急忙慌地想青山的方向开去。
十四面无表情惯了，哪怕这个时候也丝毫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瞿照影莫名地感到害怕起来，他抿了抿唇，一只手紧紧抓着铁栏，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
“我弟弟死了。”十四说，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那般，“三个月前，刚送到国外，不到一个月，无声无息，毫无征兆。”
瞿照影觉得嘴里都是苦涩的，他几次咽了咽唾沫，欲言又止。
“十四……”
“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你。”十四走到他身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墨瞳微动，他叹息着，自嘲道，“但是我确实也无法不喜欢你。”
瞿照影不自觉间已经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直接抱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哭腔嘶哑，说话时脸肩膀都是颤抖的。
他很清楚，无论如何，他与十四都不可能了。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但是无论你多么恨我，我都不会停止爱你。”
瞿照影后悔的事情有太多了，或许是从叶妍的死就已经开始了吧。
“阿影，我们就到这儿了吧。”十四从腰后拿出了枪，顺势回拥了他，他低了头，声音很轻，“下辈子，还是不要再遇见了。”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他似乎还听见了警鸣。
瞿照影睁大了双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痛感由重至轻，十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身为哥哥，他要为十八报这个仇，所以一命偿一命。
身为下属，他违背了主子的命令，自主杀了仇敌，因此以命相抵过错。
身为爱人，他愿意与他共死，至少赴约了，相爱一辈子的诺言。
——三爷，十四就守您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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