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星如此闪耀，在月光的皎洁之中夺得半分针芒，一点点抢占路人的目光，暮色之下，遍地苍茫，像是深沉夜空中坠落的暗点，逐渐增加，增加，打在二楼的窗台上，得那满目山河空念远的地方。
梦里有你，仿佛从此间而来。
跌跌倒到，次次失败，男人就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哪怕手掌上的皮被磨破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地时腿上的疼痛又是多么强烈，他都可以悉数忽略。
他只知道，她复发了。
霍舟衍看着这条路的前方，似乎就快要到尽头，快了，快了，就快了。
“咣当！”
霍舟衍再一次摔在地上，手中的腋杖顺势落地发出较大声响，他脸色阴沉，抱着一种从头来过的态度试图重新起身，即便愤怒与不耐已经开始叫嚣，可他却全然不顾这些莫名的情绪，只一心想要去找她。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女孩该是多么痛苦，只要一想起，心脏的位置便疼得不行。
“霍舟衍！”
霍萧很少发火，但是一生气就会让人退避三舍，他的表情很难看，平时带笑的眼睛今日都略带着一丝警告，他走过来，直接踩在腋杖上，将它重重踢开，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压着怒火说，“你是不想要这条腿了是吧？为了一个尹之夏，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如果不是史密斯告诉他，霍舟衍可能真的想瞒着他一个人回去。
霍舟衍没有回答，也没有发火，只是默默的靠另一只液体站了起来，继续一步一步走着，安静得很诡异，这幅样子，像极了以前的那个霍三少。
霍萧真的有些愣住了。
尹之夏对霍舟衍的影响程度，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阿衍……”
“你要我怎样！”霍舟衍终于停了，他背对着他，沉声自语，“她正在一个人承受精神上的压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那么孤独，那么难受，又是那么痛苦……”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当他转过头来看他时，霍萧被他通红的眼眶惊住了。
他的三弟杵着拐，就那样定定的立在他面前，眼眶泛红，眸面竟可依稀看到一层淡淡的薄薄的水波，他看着他，像一个孩子，十分无助。
他说:“二哥……我疼……真的，好疼！”
那是霍萧第一次觉得，若要这样被情绪左右的霍舟衍出现，唯有一个尹之夏才可以做到。
所以，他想，他应该守住这样的霍舟衍，守住可以改变霍舟衍的那个人。
私人直升飞机落下又离开，霍舟衍坐在车里，视线始终落在二楼，双手紧张的捏着座椅，脸上虽面无表情，可青墨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慌乱。
他是惊奇的，毕竟第一次见到情绪这么波动的三爷。
“嘟嘟”
——“放心，都睡着了。”
方约的信息来得及时，霍舟衍自然知道他所说的“睡着”是什么意思，他紧握着手机，然后才打开了车门，见状，青墨赶紧下车。
“三爷，我在门外等您。”
青墨放开轮椅，话落才退后几步，他站得笔直，负手而立，背过身去。
霍舟衍轻轻打开房门，很浓的药味突袭，很快卷入鼻腔之中，他推着轮子，放轻动作，在合上房间门的那一刻他才开口呼唤。
“Summer，Summer。”
他往里面去，直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蜗。
“别过来……别过来……”
女声已经嘶哑到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了，只是极其细微，细微到可以大意忽略，但却如同一根刺般，一下，一下，扎进霍舟衍的耳朵，不间断，不停歇。
屋子里没有开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尹之夏躲在靠阳台的位置，借着从落地窗进来的月光，他看见了她的状态。
少女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捏着肩膀，微微颤抖，瘦小到双臂就能搂住曲着的腿，而削瘦的下巴就抵在手臂上，一次又一次不停的摩擦着，赤着脚如同打着拍子一样点着，嘴里重复念着三个字。
就是这一幕，霍舟衍觉得天都塌了。
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女孩就这样独自度过了两天。
“Summer！”
他唤着她的名字，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是哥哥，别怕，哥哥来了。”
碎念的声音停止了。
尹之夏茫然的抬起头，呆滞的朝他的方向看过去，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也将他脸上的笑容送及她的眼中。
“哥哥……”
印在眼眸上的面容，回响耳畔旁的声音，都正好甫一符合记忆，她将手放下来，虚弱的撑在地上，怯怯的盯着他，话语中带着哭腔，“哥哥……他们说你死了……他说……他又说你在骗我……”
“哥哥在，哥哥还在……”
霍舟衍强忍着泪水，直接伸出了一只手，试探性的说:“Summer过来摸摸看，哥哥的手还是暖的。”
少女如同一只易碎的瓷娃娃，仿佛说一句重话都能让她崩溃，她看着眼前出现的手，迟疑的伸出了手，慢慢的，慢慢的，放在了他的手心。
“Summer……”
霍舟衍的声音颤抖了，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坐在轮椅上，直接迈出了受伤的腿，故而疼痛难忍之下，整个人直接跪在地上，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轻柔的触摸着她的皮肤。
“别怕……别怕……我在，哥哥还在。”
男人将额头抵在少女的额头上，紧闭双眼，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在她的手背上开出一朵透明的白花。
滚烫被风吹冷，落在手上时是一许冰凉，只一瞬，尹之夏仿佛是清醒一般，鼻尖渐渐被那阵熟悉的墨香替代，她闭上眼睛，而后又睁开，她推开他，用那只被泪水滴染的手托起他的脸，在黑暗中一下，一下，不断的重复描摹着他的五官，似乎是在害怕什么，又像是在躲避什么。
她说:“……真的是你吗”
“哥哥，我好怕，好怕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霍舟衍只听话的看着她，任凭她一次又一次从他的眉毛划到唇瓣，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他已经怕极了那种给她承诺却总是违背的瞬间，便不敢再这样轻易回答许诺。
“哥哥……我不想你走……我真的好怕失去你……”
尹之夏哭着，声音开始短节，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嘶哑，哭腔却尤其明显。
“Summer，Summer！”
霍舟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放缓语调，耐心的安慰，“我一直在，等等我，好吗？”
他想将她一直留在身边，可这个时候是霍家最乱的时候，他的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不能拿她的安危冒险，更怕自己会分心。
牧衍接到霍舟衍的电话时是有些意外的。
“郭氏的东西早就已经给她了，不用特意来询问吧？”
牧衍一手执白子，后另一手执黑子，自己与自己下着围棋，他的声音好听，声线干净清朗，说话时音调还特意扬高，他微微抿唇轻笑，“至于赌场的股份……我记得你家小姑娘好像是没满十八岁吧？”
“我明天让十四带她去你那儿，以后就让她住在那里了。”
霍舟衍坐在后座上，目光依旧锁定在二楼的房间，句里行间透露着一丝担忧。
闻言，牧衍的手顿了顿，手停半空，他想了想，还是放下黑子，将桌上的手机拿起来。
“出什么事了？”
霍舟衍没有回答，他一只手搭在全开的车窗上，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边沿，定定的出神，隔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看到出门的方约才收回视线。
“总之，牧衍，我需要她安全。”
挂断电话，方约正好走到面前。
“一个月的剂量，一天一次，热敷。”方约单手推了推镜框，将手里的纸袋递进车内，瞄了一眼他的腿，顿了顿才继续说，“阿衍，我重新检测了一下血液成分，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用药物缓解，不可能完全根除。”
“好，我知道了。”霍舟衍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神里的微动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反应，他点了点头，严肃的与他对视，“辛苦了。”
这三个字包含了许多东西，霍舟衍与方约认识时间其实说长也不长，但是仅仅一个五年，却让他们俩之间就可以有了心照不宣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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