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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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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宗玥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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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幻在躺了两天后,便觉得神清气爽,先前那沸腾不休的体内气息平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于是,她再也不愿做个病秧子,伸了个懒腰,跳下了床,刚刚披上外衣,有人便推门而入,她因为背对着门,还以为进来的是那个从来都没给过自己一分好脸色的少女裴清,咕哝道:“裴丫头,你不乐意进门来看我死没死,就把那什么人参啊,黄芪啊的补品啊直接倒掉,或者你觉得可惜,自己吃了也行,反正我现在龙精虎猛的,跟你过十几二十招也成,你啊,不过啊,你这辈子都是绝对别想超过我咯,反正我也不怕打击你,你也就那个金刚境界了,没法子往前走一步了。”

“呦,你还挺有这份自信呢?那要不,咱师徒俩比划比划?看为师我是个啥境界?能是你的对手不?”一个半是打趣半是嘲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那声音温润婉转,又略带一点低沉,仿佛一坛放置数年醇香扑鼻的好酒,说不出来的悦耳动听,那透出来的磁性声线,夸张一点地说的话,都能让听到其声的女子的耳朵怀孕。

“啊?是师傅,你老人家怎么亲自前来看望小徒了。徒儿的这微末功夫哪里比得上师傅你这武榜第一,也是天下第一高手?徒儿都不够师傅一根手指捏的,还是不要自取其辱好了。”叶幻见走进来的正是一身黑衣的独孤珏,嬉皮笑脸地说道。

“少拍马屁。喝了这碗药汤。”独孤珏把手中药汤放在房间里唯一一张檀木桌上,转头看着活蹦乱跳,生气勃勃的叶幻,俊逸无比的脸庞上有着满意的笑容,没想到这丫头恢复能力还真是惊人,原以为她还会再躺个七八天呢!

“能不能不喝?”叶幻一嗅到那满室的苦涩药味儿,便捏住了鼻子,往后直退,苦哈哈地讨价还价。

“那也成。”

“真的?”叶幻眼睛一亮。

“只要你能把为师在藏书室里的那本金刚经和陆家剑窠的三十二本秘笈抄一百遍便不用喝药。”独孤珏淡淡地说。

“啊?”叶幻一下子泄气了,“那我还是喝药好了。”说着她生怕被抄师傅藏书室里的金刚经和秘笈赶紧端起桌上的药碗,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苦药。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指着师傅叫道:“师傅,你怎么换成了黑衣服了?”

“染了血,这几天又没有那个每天帮我洗衣服的笨丫头在,只好扔了,省事。”独孤珏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叶幻顿时嘴角抽搐,崩溃了:“师傅,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打杂的。”

“当然,也不想想是谁天天掏腰包给你还那些酒钱啊,房钱啊?还有,你经常在人家酒楼打架过后,把人家的桌子椅子啊打烂了,自己一屁股跑得没影儿,是谁替你赔那些那桌椅钱?幻儿丫头啊,欠债还钱,你没钱,也没姿色,就只有做苦力了。”独孤珏姿态优雅地坐在桌旁,端起一只茶杯,微笑道:“小苦力,倒茶。”

独孤珏每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都像万箭穿心一样,一箭一箭插到了叶幻心上,将叶幻打击到尘埃里去了。

“也就是我打不过你,只好暂时认命了。”叶幻一面说,一面乖乖地给独孤珏倒茶。

“师傅,那你怎么也不戴面具了?”叶幻好奇又贪婪地盯着师傅那俊美得无以复加,堪称凡间绝色的脸容,几乎移不开视线,还忍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独孤珏似乎怔了怔,回答道:“早年为师曾经立下了一个誓言,后来为某个快要死了的笨蛋丫头破了誓,就索性不戴了,省事。”

“师傅立了什么誓?”叶幻好奇地问,眼珠一转,促狭地笑道:“莫非像茶楼那些说书人说的那样是有人看了你的容貌,你就要以身相许?”

独孤珏哭笑不得,屈起两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说道:“瞎想这些有的没的!出来一下,师傅给你洗头。”说着,他便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独孤珏站在院中石台前,卷起袖管,一边神态自然而悠闲地握着叶幻的秀发,一边给她涂抹着就地取材的土制香胰子,而叶幻则弯着腰,朝着她面前的一只水盆低头,似乎早就习惯了身为武榜第一人,天下第一豪门的嫡长子的师傅为她洗头,不但不觉难为情,反而理所当然,十分享受的样子。

这一幕温馨的画面落在那个容貌清秀的少女眼中,那是咬牙切齿,恨意无限,然而,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冲上去阻扰。因为,在她眼中,那个神祇一般存在的人,他的温柔,他的宠溺,他的宽容,只对着一个人,只对着他那个叫叶幻的徒儿,他常对她,还有其余八个弟子说:“幻儿是我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她将来的成就必将超过我,成为第二个武榜第一。”她曾满怀幽怨地问过他:“师傅,我不行吗?我难道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他当时却是轻轻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瞥几乎让她所有的勇气彻底消失,然后,他说出的话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心也彻底击垮了:“裴清啊,机会这东西,看似唾手可得,实则虚无缥缈。不是你不行,是你的天赋止步于止,难有大成,就算你再努力,也无法捕捉到机会那种东西。”

院子中的水声哗哗作响,是独孤珏将一瓢清水轻柔地淋在了叶幻的头上,嘴唇边露出一抹笑意,轻轻浅浅地呢喃道:“幻儿,还记得为师刚把你捡回来那会儿,你真像一个小乞丐,不,应该像一只流浪的小狗儿……我还在想这么一只小狗儿,那两只眼睛怎么这么好看?”

“师傅……”叶幻忍不住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独孤珏,“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是吗?”独孤珏嘴角勾起,淡淡笑着。

“你从来没有这么伤春悲秋,感慨回忆的样子。”叶幻说道。

“哦。”独孤珏“哦”了一声,却也没有下文了,只是,拿起一边的毛巾擦干了叶幻的秀发,随即给叶幻编起了秀发,他编得极为缓慢轻柔,而那视线则是幽幽地长久地停留在叶幻的身上。

感觉到师傅异样的视线,叶幻诧异地扭过头,却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了,望着师傅那微微低头而垂下的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好看的眼睛处形成的阴影,那轻抿的如樱的唇瓣,还有那低垂下来的鬓边乌黑的发丝随风轻轻飘飞的神仙般的气韵,一阵没来由的心跳加速,连带着脸颊也生起了一丝红晕。

就在这有些暧昧,有些让人手足无措的时刻,院子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问话声:“有人吗?请问叶幻叶姑娘在吗?”

叶幻猛然站了起来,幸好独孤珏刚为她编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并给她插上了那根梅花发簪,刚刚松了手,不然,她就会因为师傅来不及松手而扯痛头皮的。

“我,我出去了!”叶幻没来由地心慌,心虚,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望着逃命般跑出去的叶幻的身影,独孤珏长长叹息了一声,随后,他抑制不住地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忙用手捂住了嘴,然而,躲在一边的裴清面色剧变,因为她看见无论独孤珏如何掩饰,那嘴边还是有着殷红的血丝缓缓地流了出来,顺着那遮掩嘴唇的右手流了出来……

“师傅-!”裴清刚要走近,可是,独孤珏那冰冷的眼光望了过来,她只好驻足不前,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去叫莫老前辈。”说着便匆忙地跑去了前面的厅子。

“幻儿,希望为师能够活着见到你成为天下第一那一天……”

独孤珏又叹息了一声,缓缓地倚坐在了台阶上。

安阳城,城隍庙里。

贾奇儿蹲在一只火炉旁,好奇地看着在火炉对面认真熬药的神医宗玥,好奇这个男子不过二十来岁,但是,他的医术却已经到了巅峰,据说甚至能超过他的师傅莫九甲,不光医术,据说,他的武学修为更深,虽然没有上那麒麟阁的武榜十人,但也已经达到了先天之境,这可是常人,甚至那些一品小宗师都需要仰望的高度了。

“宗玥哥,”贾奇儿又忍不住望向了在身后屋子的木榻上的韩宁那里,那个俊俏的小公子,那个同他姐姐一样不惜性命地救出他和那些少年的小公子,也是他目前为止的好朋友,好兄弟,虽然那个小公子没有承认,但贾奇儿已经在心里认定了他就是自己的朋友,兄弟,“他怎么还没醒?好像病得更严重了,好像还发烧,还呕吐了,跟乞丐爷爷的病情一样呢!”

“嗯,没错。他没有武功,体质也不太好,先前又受了重伤,还跟你的爷爷接触过,当然会感染上瘟疫了。”宗玥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道。

“啊?那宗玥哥,那他会不会死啊?像爷爷一样。”贾奇儿大吃一惊,问道。乞丐爷爷终于还是没能挺过来,就算宗玥的妙手回春的医术也没能救活过来,贾奇儿在宗玥的帮助下把乞丐爷爷安葬了,虽然很悲伤,但他觉得自己还是能活下去的,一是他要完成他的梦想,还有就是他多了个好兄弟,和那个因为救他而生死不明的仙子女侠般的姐姐,还有宗玥哥,那个对他很好很好的宗玥哥。

“不知道。”宗玥口气生硬地说。

“一定不会死的,因为,我相信宗玥哥是好人,是神医,一定能救他的。”贾奇儿脸上绽开了一丝灿烂的微笑。

“相信我?”宗玥冷笑,拍了拍贾奇儿的肩膀,说道:“最好不要相信,否则,哪天你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宗玥哥?”贾奇儿一呆,望着那个他无比崇拜的神医,一阵寒意蓦然从心中升了起来。

“你就是神医宗玥,宗大夫?”一个清冷悦耳,如珍珠落盘的声音传入了城隍庙中,人随声至,一名穿着布衣背背一把铁弓,腰悬箭囊和双刀的眉心处有着鲜红印记的少女快步走进了城隍庙,在贾奇儿和宗玥面前停下了脚步。

“叶幻姐姐?你没事了?我好担心你!”贾奇儿一见那女子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叶幻的手臂,叫道。

“这不是那个叫贾奇儿的小子么?韩宁呢?他在哪里?快叫他出来,别偷懒贪玩了,该回家了。”叶幻从贾奇儿手臂中挣脱出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见到韩宁,疑惑地问道。

“幻儿姐,韩宁兄弟他,他受了伤,还感染了瘟疫”贾奇儿提到此事,心头十分内疚不安。

“什么?他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叶幻一听韩宁感染了瘟疫,脸色都变了。

“他也不是很严重,服了我几碗药,目前正在恢复中。”

在贾奇儿的带领下,来到屋子里的昏迷不醒躺在韩宁床前的叶幻面色凝重地听着宗玥的毫无起伏的声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便要背起韩宁往外走,宗玥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道:“他还在养病,不宜移动。”

“我家里有更好的医生,就不劳神医费心了。”叶幻淡淡地说。

“叶姑娘信不过宗某?”宗玥眼中有一丝固执。

“叶幻信不过的是宗神医的另一个身份。”叶幻说道。

“幻儿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贾奇儿望着差点要碰撞出火花的两个人,如坠五里云雾。

“西蜀亡国的太子林越,是吧?你潜伏安阳城多年,精心设计着复国的大计,我不管,可是,你若是想要利用韩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叶幻的声音如寒冰般冷冽,杀意也在她眼眸中流转。

“叶幻小姐,你真不懂还是装傻,你难道不知你杀死了那个安子楚,你以为狗官邹春阳会放过你,冀州王龙跃楼会坐视不理?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护他周全?”宗玥冷笑连连。

“你想怎么样?”叶幻盯着他,缓缓地问道。

“我们做笔买卖吧。”宗玥说道。

“你说。”

“我会救韩家公子,也可以跟你们提供一个安全的去处,相信你所住的栖凤院已经被冀州王的谍子盯上了,恐怕很难回去,而我,好歹也是西蜀的太子,再怎么不济,在这个安阳城也有我的势力,如果你和韩公子搬到我那里去,相信没多少人敢找你们的麻烦,就是冀州王亲自来也讨不到好处。”

“条件呢?”

“你跟我去一宅子,拿一样东西,拿完就走。”宗玥说道。

“听起来很简单。”叶幻道。

“对,是很简单。”宗玥笑道。

“简单得会要人命。”叶幻冷声道。

“那你做不做这个买卖?”宗玥盯着叶幻,眼中有着一抹嘲弄的笑意。

“做,为何不做?”叶幻干脆利落地说。

虽然早有所预料,但是当叶幻跟着那个宗玥,那个亡国的西蜀太子来到这个宅子时,还是不免吃了一惊,这可不是普通县令邹春阳能够住得起的私宅,然而,宗玥跟她说这就是以邹春阳的名义购置的私宅时,她还是有些不信,因为,这太华丽,太奢侈了,完全跟金陵那座皇宫可以媲美了,那样的金碧辉煌,所幸现在是乱世,若是阴兰珠在世的那个盛世,只怕邹春阳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你要拿的东西到底什么?”叶幻和宗玥蹲在距离那个私宅不远的山坡上,低声问道。

宗玥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我很好奇。”叶幻猛点头。

“我不想告诉你。”宗玥扭过头,不去理会她。

“你”叶幻顿时有种想一脚把他踹死的感觉。

“是一张地图。”宗玥忽然淡淡地说道。

“幻海缥缈图吗?”叶幻问道。

“你知道幻海飘渺图?”这次换宗玥吃惊了。

“嗯。”叶幻心头没来由地一痛,她又想起了那个心机深沉的少年世子殿下容胤,那个为了这幅幻海飘渺图,准确地说,是为了这幅图里记载的那个传国玉玺所藏地,不惜重重设局,甚至害死了自己的养父的世子殿下容胤,那个她曾经的恋慕对象,至今仍是让她无法释怀。

“不是。”宗玥摇头,“当然能得到更好。不过,我现在的目标,是幽州关防图,我的那个‘她’踏遍了整个幽州,拼着怀孕的孱弱身体冒死画下的地图,可惜,她没有活着拿给我,就落入了那个狗官邹春阳手中。”

叶幻心头一震,她没有想到宗玥竟然是为了他的心上人而和她去冒险。这一刻,她不由转头望向了宗玥,这个亡国太子,她发现宗玥其实长得很好看,也是一位跟拓跋凰,跟师傅独孤珏一样的绝色美男。

拓跋凰鲜明厉烈,霸气尊贵,师傅独孤珏更不用说了,不论白衣如雪,还是黑衣翩然,都自有一股雍容优雅,风华无限,宛若谪仙般的气韵,还有容胤,那双永远让人猜不透的乌黑双眸和迷死人不赔命的俊美容颜,还有那个化名肖凌的楚慕白,高傲冷酷,以及拓跋凰身边那个云朗也是别有一种俊逸的气质。叶幻以为自己运气很好,最美的类型都见过了,此生不会再为谁惊艳了,然而,此时的月光下的宗玥,那自肌骨里透出的无瑕和晶莹,即便那一身青衣也无法掩盖他的风采,就像是远山上的不染尘埃的雪莲,高洁而清雅。然而,更让叶幻心悸的是,宗玥的对那个“她”的深情,只有真正饱受了生死离别的伤痛,才能深深体会到宗玥的深情。

“走吧。”宗玥收回心神,淡淡地说了一句,轻轻地跃下山坡,如鬼魅般迅速朝着那座私宅靠拢,叶幻紧随而上。

栖凤院,一如平常的安静,只是这安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因为谁都无法忽视那隐藏在院外各处的无数心怀叵测的目光。

独孤珏和顾雪斋在院子中对弈,落子如飞,一盘棋局下来,却是顾雪斋侥幸赢了。

“哈哈,这两年来,我终于赢了你一次!”顾雪斋畅快大笑。

“只不过我让了你七子而已。何况,你悔棋三次,你真当我瞎子?”独孤珏冷笑。

“那也是我赢了,”顾雪斋笑得眉飞色舞,随即,一双狭长的眸子狡黠的探究地看向了独孤珏:“你心神不宁。就算你让了我七子,还看到我悔棋,可你仍让我赢了,为什么?是在担心你那得意的弟子遇到棘手的麻烦?”

“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很闲,怎么老是往我这里跑?周悠然呢?你那位叫春笛的剑奴呢?你去年不是还打算跑一趟北莽,去寻一下那位北莽皇太子拓跋凰的晦气吗?前些日子,你还跟我说,想去跟魔宗那位宗主王洛阳问剑吗?”独孤珏冷冷地望着顾雪斋,不答反问。

“王洛阳闭关练剑不出,拓跋凰太子殿下据说去了中州西南边境,好像是去找幻海了,我呢,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你这里最有意思,我就等着看好戏了。”顾雪斋笑嘻嘻地说。

“你烦不烦?我又没有断袖之癖,不会对你动心的。”独孤珏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道。

“哈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独孤珏现在的表情很值得玩味哦,”顾雪斋笑得像只狐狸,道:“我啊,老实告诉你吧,我看中了你那位天资出众的徒弟,我想把她拐去当我的徒弟”话未说完,他下意识地一偏头,狼狈地躲过了那于无形中暴射而出的杀气,但还是被那杀气波及,衣袖上都被划破了一条口子。

“看看,你果然生气了!”顾雪斋说道。

“裴清,以后不准此人进我们院子一尺处。”独孤珏淡淡地说道。

“是。”裴清倏然出现在顾雪斋面前,她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位自命风流的白衣剑仙顾雪斋的,手往门一指,连给他个笑脸都欠奉,冷冷地说道:“请。”

“哎哎,别赶我走,我这不是真没地方可去了不是?据说,那个镇北王去找了周悠然,询问你的下落,周悠然连哄带骗把他打发走了,我怕那个王爷找到我,我就立马逃出了金陵城-”顾雪斋赶忙告饶道。

“顾雪斋,你这编这瞎话的本事,估计连裴清这样单纯的女孩都不信,还想骗我?只怕你就是想来我这里骗吃骗喝的吧?”独孤珏冷笑道。

“师傅-”裴清听师傅言下之意是说自己单纯易骗,顿时有种自尊心受伤的感觉,泫然欲泣。

“哎呦呦,我们可爱的裴清被他无情的师傅伤到了,让我这白衣剑仙来安慰安慰一下,如何?”顾雪斋哈哈笑道。

“滚!”裴清愤怒地骂着,一脚将顾雪斋踹出了院子。

天空上忽然响起一声清冽的鹰啼,一只浑身乌黑羽毛,眼神锐利的海东青盘旋飞来,独孤珏伸出戴着护臂的右臂让它停了下来,取出了它捆绑在它利爪上的那截纤细竹筒内的密信,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手臂一抖,说:“去吧,光辉。”

那叫光辉的海东青再度发出一声响亮的鹰啼,振翅远去,转瞬消失在云霄之外。

“师傅?”裴清恭敬站在他身旁,等待他的吩咐。

“等会儿给幽州将军樊通送信,让他去一趟张家村。还有,告诉许汇山,按原计划行动,在那之前密切监视九里巷,只准进不准出,但不要打草惊蛇。”独孤珏沉声道。

“是。”裴清说道,转身欲走。

“吃过早点再去。”独孤珏淡淡说道。

“啊?”裴清怔然,从来没有见过师傅如此具有对叶幻以外的弟子和其他人那么温柔的一面。

叶幻和宗玥掠进邹春阳的私宅时已经飞快地绕墙一周,点倒了院中的守卫,如两片落叶,轻轻飘入院子里面,此刻,这里寂静无声,初冬的夜起了淡淡的雾气,将楼台亭阁都笼罩其中,墙面上泛起冰清的露珠,触手潮湿而晶莹。

月光细如柳叶,光影蒙昧,叶幻和宗玥则是那月影中更淡的两抹影子,迅速掠过了广阔的庭院,一转眼已经站在了西厢房之前。“东西在这里?”叶幻好奇地问。“不知道。”宗玥淡淡地说,忽然轻轻一推她的后背,她身不由己地跌入了房中,嗖嗖!两只利箭迅速朝她飞了过来,“宗玥,你混蛋!”叶幻大怒,身子往后倒纵,躲过了那飞来的利箭,又一个空翻,将另外一边扑面而来的扎满钢钉的铁板躲开,再就地一滚,接连避开几道致命的弩箭,冷汗早已湿透了她背后的衣衫。

“这里果然设了无数机关暗箭。”等到确认没有危险后,宗玥才施施然走了进来。

“哼,我会记住你刚才的混账举动的。”叶幻咬牙切齿。

“好哇。”宗玥淡淡地点了下头,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空空如也,迎面就是四堵墙,他沉吟了一下,快步走到一面墙上的一幅山水图上摸了摸,果然,其中一面墙缓缓移开。

切……好没创意的机关。

叶幻嗤之以鼻。

墙面拉开,露出几级台阶,延伸向朦胧的黑暗中,两人俱不言语,走下了台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白纱梅花屏风,绕过屏风,叶幻眼睛瞬间瞪大:“我滴个乖乖!”竟然满室的珠宝玉器,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罕见珍稀的宝物,一箱一箱,映得满室生辉,几乎晃花了叶幻的眼珠子。

“太好了,发财了,发财了!”叶幻几步窜到那些箱子前,一个劲儿地把那些珠宝往自己的兜里揣,实在放不下的话,她甚至脱了外衣,把珠宝全部包了起来。一直以来都是穷光蛋的她不得不靠着身为天下第一豪门的嫡长子的师傅的银子养活,还得当免费劳力,给师傅洗衣,做饭,端茶,送水,终于有一天,她,穷光蛋,小乞丐叶幻也有了自己的家当了,想到这里,她乐呵呵地傻笑着。

“笨蛋,先干正事。”宗玥看她那财迷心窍的样子,忍不住地翻白眼,低声喝骂道。

“这可不就是正事吗?”叶幻边说边还往身上揣一只古董花瓶,可那花瓶实在有点点大,她浑身塞满了东西,完全放不下了,只好忍痛割爱,再把宝物打包装好,背在了背上。

“那个什么地图?你找到没?”

“废话,要那么好找的话,我干嘛带上你?”宗玥道。

“我又没见过那个地图,怎么找?”叶幻一摊双手,说道。

“应该不是这里,那东西这么重要,说不定是藏在书房的。”宗玥皱起眉头说道,忽然,他神色微变,低声道:“我们先退出去。”

叶幻也察觉有异,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出了这间密室,退到走道上时,两边的灯火忽然晃了一下,无风自灭,走道里漆黑一片。两人屏息静气,静等有人的脚步声靠近,然后蓦然一个转身,正看到一张阴森森的瘦猴般的少年的脸,那个少年跟她一样背后背着个大大的包袱,还露出那个叶幻没带走的古董花瓶。

“啊呀,你-”那个瘦猴般的少年刚要大叫出声,宗玥眼疾手快地一记手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少年翻了个白眼,扑通倒在了地下。叶幻和宗玥本想不管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但是,密室外却是一阵骚动,还有呼喝声和脚步声传来。宗玥皱了皱眉,俯身扛起了瘦猴少年,跟着叶幻一起匆匆出了密室。

这时,整个私宅已经被惊动,到处都是点燃的火把和奔走的侍卫,众人都往一个方向聚集而去,那是和他们相反的方向,那里一批人身姿如电,在追逐者视野里不断穿过。叶幻估计这是宗玥用来吸引那些邹春阳的私宅的护卫的调虎离山的力量,她便远远地看着,看见一个穿着县令官服的中年肥胖男子正在重重围护中指挥围捕那些黑衣人。叶幻担心地看着那些黑衣人,低低地道:“他们万一失陷了,救起来很难呢。”

宗玥回头看她一眼,琉璃般的眼眸一掠,淡漠地道:“为什么要救?”

“啊?”叶幻呆滞,“不救,”她口齿艰难地问道:“那他们怎么办?”

“无非是死而已。”宗玥轻描淡写地说。

叶幻被他的话呛得说不出一个字,半晌才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掉头就走,宗玥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叶幻皱眉回头正要发怒,宗玥却一把按下她的头。他按得如此用力,叶幻被他按了个嘴啃泥,她下意识的要抬头,宗玥却死死压住她不放,随即,叶幻便觉得眼前大亮,一团巨大的火球像一轮突然爆开的日光,在他们头顶上方亮起,将四周方圆足足几里的屋顶都照亮,叶幻和宗玥的身形,顿时暴露在随着火球爆开正四处搜寻的私宅护卫眼中。

远远地,邹春阳也转过头来,手持一柄怪异形状的弓箭,在看到叶幻和宗玥的身影时,面目变得十分狰狞,看得出来刚才那逼人现出身形的火球就是他干的,他冷冷地看着两人,一挥手,立时一批手持强弩火箭的护院打手奔上,火箭飞落如星雨,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艳丽的虹影,扑头盖脸直射叶幻和宗玥。

“走!”

宗玥一拉叶幻飞身而起,身后火箭虽快,却快不过二人飞电般的身形,远远看去,那星雨烟花一般的火箭之网,远远跟随在两个矫健的黑衣人身后,却始终差着一截距离。

叶幻刚舒了口气,忽听身后突然破空声响,那声音来势极疾,后发先至,刹那间超越那火箭之雨,蛟龙般腾越而上,飞凌九霄,破空一裂,直射稍稍落后的叶幻后背!

快至无法形容的一箭,强至无法比拟的膂力!

火箭呼啸飞射,箭身火焰如龙跃舞,狰狞欲噬生命,三箭连发,一箭更推一箭,铿然声响里箭飞得已经看不清轨迹,唯能看见那火花灿烂,似快速眨动的天神之眼,最快的那一箭,已经触及叶幻后心衣衫。

叶幻自认自己已经是用弓箭的高手了,然而,跟这飞来的三箭比起来还是有点自惭形秽。不过,她也并不慌乱害怕,右手秋霜刀出鞘,便要回身劈落,身侧宗玥突然低喝:“不能接!”话音未落,他已经扑过来,伸掌将叶幻向前一推,身子一拱挡在叶幻背后,叶幻被他退得一个踉跄,随即听见“哧”一声低响,隐约又嗅见了焦味。

她霍然回首,便见那最快一枚火箭无声地穿过宗玥的背脊,火焰熊熊,瞬间他的后背起火,背上绽开惊心的艳丽的火花,后颈头发也被烧着,无法顿时卷起化灰飘落,叶幻大惊回扑,就要去灭火,宗玥却一摆手,厉声道:“让开!”

他声音里满是焦急和疼痛,但那焦急不像是为自己的伤,倒像是怕叶幻靠近拔箭一般。叶幻被他语气惊得一顿,站立不动,只这瞬间,火烧得更加猛烈,隐约闻见皮肉被烧灼的味道。他却异常冷静,一边放下肩上的瘦猴少年,一边单手伸到背后,缓缓地将那箭拔了出来,他拔得很慢很仔细,看得叶幻急得跳脚,忍不住埋怨:“你能不能快点?会烧死你的!”

宗玥根本不理睬她,他赤手抓着烈火燃烧的箭杆,瞬间手掌灼烧通红,他眉梢跳了跳,像是没感觉到箭上火焰在他手掌中燃烧一般,以高度忍耐力,强忍着火焰烧身的巨大痛苦,轻轻地,慢慢地,将那箭放在身边屋檐上。

他放箭的动作极其小心,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般,视箭身灼人的痛苦的火焰于无物,然而将那箭一放下,他立即翻身跃起,一掌拍在瓦面上,先将手掌上的火焰都拍灭,再飞快一滚滚灭背后火焰,叶幻此时已经扑过来,拼命帮他拍打灭火,宗玥一把抓住她,低低道:“快走!”他将那还在燃烧的箭放在屋檐顶端,用石头压住,从怀中摸出绳索,牵在石头上然后牵着绳索拉着叶幻,还不忘扛起那个瘦猴少年便逃,身后护院打手追上来,即将到达那屋檐顶端时,宗玥突然狠狠地将那绳子一拉!

石头翻到,撞到石头下的箭,那箭弹起,在半空中炫目光彩一亮。

巨响爆开,震得已经奔出数里的两人脚下屋檐都在抖动,无数琉璃瓦被震落碎裂,簌簌落下-这已经是很远的宫殿的瓦面,可以想象在那段爆炸中心,又会造成怎样巨大的伤害?

叶幻震惊地瞪大眼睛-那箭,如此恐怖的箭!难怪宗玥拼死挡下了她,难怪他宁可忍着烈火灼身的巨大痛苦也要将那箭轻拿轻放,刚才那箭如果她接,一刀劈落,她,宗玥,连同那个来历不明的瘦猴少年都会瞬间化为齑粉。

如果换成她被这箭穿身,她能不能忍住那火焰烧灼的剧痛,以那般强大的控制力去慢慢放箭,保全周围人的安全?虽说这家伙性情似乎很凉薄,甚至不惜让她去试探密室机关,但她估计这家伙肯定是知道这对叶幻来说,并没有多大危险,所以,当真正的性命悠关之时,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临危不乱的气度,让她真的有点对他折服了。

“这什么箭?好生厉害?”叶幻忍不住问,又觉得掌心黏黏的,低头一看,宗玥掌心灼伤的大泡都破了,体液流出,沾湿了她的手,可以想见他的疼痛,然而到了此刻,他依旧没松手。

“那是惊神箭,一箭惊神,日月无光,传闻是西域的武器铸造师郭月天的独门武器。”

叶幻默然,觉得自己还是太草率了,仗着艺高人胆大,就真的敢闯这形同鬼门关的可怕地方,半晌,她低低地问:“你要不要紧……”话音未落,身侧的宗玥一声沉重的喘息,身子猛然向下一栽,他昏迷前犹自紧紧地牵着叶幻的手,叶幻猝不及防,随他一起翻滚落下,而她脚下的那个瘦猴少年因为紧挨着他们,也连带着落下了屋檐。

叶幻身子刚落,半空一个翻身,已经抱住了宗玥,轻轻巧巧地落地,抬头一看四周,似乎是个偏僻的小院,隔着那热闹的地方有那么一段距离,看来是很安全的地方。但是,若是只有她和宗玥还好点,她还可以照顾宗玥,但眼下却多了那个瘦猴少年,且挺尸般在地下一动不动。她皱了皱秀眉,走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身上,骂道:“装什么死?给我滚起来,否则一把抹了你的脖子!”瘦猴少年立马起身,然后双膝跪倒,一个劲儿告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说,你是什么人?是不是那个狗官邹春阳派来的卧底?或者冀州王龙跃楼派来的谍子?不说实话,立马砍掉你的脑袋!”叶幻厉声追问道。“不是不是,小的只是安阳城张家村的村民,小的叫空空儿,只是专门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绝对不是什么碗,碟子的,小的实话实说,绝对不敢欺瞒女侠!”瘦猴少年磕头如捣蒜。“你跑到狗官邹春阳私宅真的只是偷东西?”叶幻半信半疑,从这叫空空儿的瘦猴少年身上的气机,她查探出后者内力平平,除非是极其会收敛自己的气机外泄的人,那恐怕是极为可怕的,但似乎他不属于那种人,好像他应该只是轻功比较好而已。“小的,小的只是听说这个宅子里有不少的宝贝”空空儿说道,连看都不敢看叶幻,生怕一个字说得不对,就给叶幻送去见了阎王。他其实早就醒了,也看到叶幻和宗玥跟狗官邹春阳激战的那一幕,知道他们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普通人,他又打不过他们,只能服软。“蠢货,你不知道邹春阳的私宅可是阎王爷的庙,有去无回?”叶幻低声骂道。“小的,小的以为凭小的来去自如的轻功可以不被人发现”空空儿苦笑道。“你的轻功谁教你的?”叶幻又问。“是,是个路过此地,讨饭的叫花子,爱喝酒,他说自己姓余,剩余的余。”空空儿道。“啊?余叫花儿?那是我第一个师傅!”叶幻心头猛跳,虽然余叫花儿也没正儿八经地教她,但她是还是跟他有过这份师徒之缘,忙问道:“他还在你们村子吗?”“半个月前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空空儿的名字还是师傅取的。我第一次有了这个名字。”空空儿有些雀跃地道。“走了啊!”叶幻怅然若失,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说道:“你去把他扶起来,我们快点进去,万一被人撞见了就麻烦了。”“哦。”空空儿闻言,立即把宗玥扶进了室内,叶幻则迅速在院子角落一株大槐树下挖了坑,将两个人的装有珠宝的大包袱甩到了坑里,再拿土盖好,这才走进屋子里,空空儿刚好把昏迷的宗玥放到屋内的一张木榻上,就是这片刻功夫,宗玥手掌上的泡全部裂开,肌肤溃烂,现出鲜红嫩肉,触目惊心,他背上衣服零落粘在肌肤上,想必伤得也很重。叶幻转头去看他的背,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着他那么匀称漂亮的身体这些可惜了,突然想起那箭明明是穿过宗玥背心的,这样的伤应该是致命的,为什么他的外伤虽重,却不像是快死的样子?

叶幻咬唇想了下,从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小的锦囊里拿出了师傅独孤珏给她的那种治疗外伤内伤都很有奇效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背部朝上,毫不客气地撕开他背心衣服,见他背上遍布水泡,肌肤通红,但是万幸的是没有手上严重,还没出现溃烂,她也没有丝毫的顾忌,只是极小心极小心地给他伤患处涂抹着药膏。那药膏清凉滑润,清香扑鼻,想来等伤好后,这位宗玥美男应该还是能维持旧日风貌的。她这边倒是无所顾忌,却把那叫空空儿的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在他印象里可从来没有哪位女子如叶幻这般不计较男女有别,不但不计较,似乎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只把少年吓得就想闪到一边,生怕自己也遭了她的毒手,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那副尊容怎么可能入得了人家叶小姐那挑剔的法眼!

“空空儿。”叶幻终于给宗玥涂抹完了药膏,擦了一把汗,看了眼昏迷的宗玥,招手示意空空儿过来,空空儿扭捏了半天不动,叶幻失去了耐心,恶狠狠地一瞪眼,威胁道:“再不滚过来,老娘立马让你见阎王!”怕死的空空儿吓了一跳,赶紧谄媚着跑过来,道:“啥事?女侠?”“咱们好歹也是一个师傅教出来,你就算我的半个师弟吧,你快说,我们怎么出去?待在这里总归会被发现的。”“这个,这个,我是那边热闹院子的狗洞里钻进来的,现在出了大事,恐怕-”空空儿略显尴尬地挠了后脑,说道。“狗洞?”叶幻嘴角抽搐,哭笑不得:“真难为你想得出来。”“那,那个,师姐女侠,为什么是半个师弟?”隔了一会儿,空空儿不解地又问。“另外半个就是跟班,凭你这点功夫,说是我师弟,会让我被人笑掉大牙的。”叶幻一脸嫌弃刻薄地说。“哦。”空空儿又摸了摸脑袋,虽然不服气美女师姐这么说,但奈何他真的打不过人家,只得认了跟班的命。

天色渐明,折腾了一晚上的叶幻和空空儿都有些累了,看宗玥还未醒,叶幻让空空儿先去睡,自己打了个呵欠,继续照顾宗玥,她并不怕空空儿逃跑或者告密,谅他也没这胆子。不过,她很担心宗玥的伤势,几次睡意模糊时,又强迫自己醒来,察看宗玥背上的伤。终于,她实在熬不住了,没等到空空儿醒来替换他,便倚在木榻前打起了盹儿。没想到这一闭眼打盹,竟然睡到了天黑,等她一个激灵醒来,周围竟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顿时汗毛倒竖,跳起来屋里屋外地找。“这个死空空儿跑哪儿去了?真跑了?还有宗玥也是,明明受了伤还到处乱跑,万一被邹春阳抓住,不就完啦?混蛋,你就是把我落下跑路了,咋也不跟我告个别?”叶幻嘴里碎碎念着。“你在骂谁呢?”宗玥的声音冷不丁自身后传来,把叶幻吓了一跳,转身瞪大了眼睛,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自个儿跑路了。”叶幻松了口气,有些尴尬,也有些高兴地说道。“我倒是想跑路来着,可是那邹春阳把整个宅子都盯死了,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宗玥在空空儿的搀扶下,吃力地缓慢地走进了屋子里,因为伤势还未痊愈,他每走一步都很痛苦的样子,看在叶幻眼里忍不住都有些心疼了。“嘿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叶幻欢喜地,一脸谄媚笑容地跑到宗玥身边帮着空空儿一起将他扶到木榻上。“那个,师姐,其实,你误会宗玥公子了,他是想着你照顾了他一天,他让我带他一起去给你找吃的。这不,只找到了这一个肉饼子,宗玥公子都舍不得自己吃呢!”空空儿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把肉饼给了叶幻。叶幻一愣:“你-你竟然不顾被发现的危险,去给我找吃的?”“吃不吃随你,扔了喂狗也成。”宗玥冷声道,同时,身子侧躺了下来,准备闭目养神。叶幻咬了下嘴唇,把肉饼分做了三半,分别递给空空儿和宗玥,自己只留了一小半,“你受了伤,应该多吃点。”宗玥也是一愣,望了叶幻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接过肉饼,慢慢吃了起来。“希望师傅能够早点发现我们,希望我们能早点逃出去。”叶幻心道。

九里巷位于安阳城东边,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平常的小巷子,里面住的人也都是一些寻常的贩夫走卒,平时也没有谁会在意,然而,随着一队佩着精良战刀的人马进入了小巷,顿时引起了人们的关注,纷纷不安地猜测,又是什么人要遭殃了!这年头,不安稳啊,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死人,原本幽州将军樊通没有生病的时候,咱们安阳还算太平,可将军生病了,那些贪官污吏又有作威作福的时机了,唉,只求不要把灾祸降到咱老百姓头上哦!一些个老人唉声叹气,但紧接着,他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些人马停在了一处挂着“岚风院”的院门口前,然后,一字排开,恭敬地低垂下头,由着一位穿着黑衣,披着狐裘,风华绝代的男子从他们身后缓缓而来,光是他身上那凛然尊贵的气势就让人屏息,让人无法逼视而心胆俱寒。只见他面色平静地伸出手,缓缓地推开了大门,如进入自家院子般随意,接着,便是那一队佩刀的人马迅速地进入院子,随后大门便在那些围观之人面前关上。

相较好奇的门外观众,门内的人可是一个个神色黯然,且个个带着伤势,或坐或躺在地上,其中就有那个曾经出现在飞雪山庄的毁了容的琴师吴莫愁,还有一个鹰钩鼻老者,是个一品境界的武夫。另一个是约莫在二品武学境界上的年轻人,他的伤势比前两者看起来还要惨,身上除了被刺了两个大血窟窿外,连左臂都被折断了,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师傅。”裴清正是打惨那个年轻人的,这个外表清秀纤弱的女子杀起人来丝毫不手软,若不是看在师傅说留着他们有用的情况下,她恐怕早就把那年轻人虐杀了。“师傅,韩公子已经找到,不过,还是昏迷不醒,应该被宗玥下了失魂香,估摸着起码要两天才会醒。但是,宗玥说的话也是真的,韩公子的确感染了瘟疫,他宗玥也的确给他用了很好的药。”

“嗯。”独孤珏坐到院子里屋檐下那张唯一一张太师椅上,裴清立即一使眼色,那队佩刀人马的头领叫陆远平的立即吩咐人给独孤珏抬来了一方木桌,并摆上了茶壶,茶碗,裴清则亲自煮茶,倒茶,并恭敬地将煮好的盛有清香扑鼻的西湖龙井的杯子端给了他。

“你们之中,那个是天海盟主葛燕城?”独孤珏一边慢慢品茶,一边淡淡的问道,看似十分悠闲的动作,却自有一种极度的威压气势,迫得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是,是我”一个中年男子在他的威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他的身上也带着伤,不过比起躺在地上的要好得多。

“很好。葛燕城,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是否退出宗玥的锦绣门。当然,你想自持身份待价而沽,我也不拦着,但是,人都有自知之明,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从此这个安阳城,不,这个江湖,都没有你们天海盟的存在了。”独孤珏声音依然平淡。中年男子却是面若死灰,双唇颤抖,不敢说一个字。

“你只能有一个选择,去芙蓉城找独孤真,去他那里当一个护卫,把你自己的命卖给他十年,十年之后,你是走是留,随你,如何?”独孤珏说道。

“是。”中年男子脸上有丝惊愕,大抵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师傅,这种人应该杀了”裴清不解地说。

但是独孤珏根本没理会她,只是把视线移到了吴莫愁身上,说道:“你怎么看?活还是死?”

“独孤珏,别人怕你,我吴莫愁不怕,有本事冲着我来!”吴莫愁强撑一口气,站了起来,冲着独孤珏怒道。

这时,不等独孤珏说话,人群里已经有个男子双手持刀,大声呼喝着,冲向了独孤珏,刀光近在眼前,独孤珏却看也不看,只是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男子便如被无形的丝线般向后拉着飞了出去,跟着便在空中爆成了一团血雾。

吴莫愁见状,原本撑着的那口气顿时一松,整个人便再度倒在了地上,气息颓败地说:“你还是杀了我吧。”

独孤珏却微笑了,带着一丝冷意,一丝邪魅:“吴莫愁,你想死,我却不想让你死。你想复国,也不能让你复国。你很有才华,不然,你也不会在飞雪山庄逼死韩家主。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当然是死,另一个么……”

吴莫愁一脸忌惮地盯着独孤珏,眼中却有一丝犹豫,看来她也并不向嘴里说的那样不怕死。

“我知道火凰门主阴寒玉也想拉拢你,只是你还在犹豫是否继续效忠你们的亡国太子。假如,我出比他们都高的价钱,让你在天鹰骑当骑军校尉,你可否愿意?”独孤珏缓缓地说。

他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天鹰骑便是昔年大炎皇太后阴兰珠所拥有的那支紫衫天军的前身,当年天鹰骑统领其实便是独孤珏,也正是他率领着天鹰骑在巨熊关马巍坡大破北莽三十万骑南下,当时,银盔银甲,手提一把银剑的他宛若不败的战神屹立于军中,那等英姿至今令人难以忘怀。只是,后来,独孤珏突然失去了踪迹,也是在之后,阴兰珠和新皇帝遭遇了猎宫之变,紫衫天军也和天鹰骑分裂,并且,紫衫天军又被镇北王焦仲卿掌控了去,所以,人们都以为天鹰骑也随之消失,然而,谁也没想到那支比银龙铁骑,比玄铁军,黑甲卫更为彪悍的天鹰骑仍是在独孤珏的掌控之中。

“为……为什么?”吴莫愁惊愕地叫道,她实在不知道独孤珏不仅不杀她,还给了她这么优厚的条件。

“因为,你不够强大。”独孤珏站起身,缓缓地道。

“一个不强大的敌人在我眼里就不是敌人。”独孤珏目光再度扫视了一下四周,嘴唇轻启,语冷如寒冰:“其余人统统杀了。”

“为什么?你肯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却要杀了我们?我是西北狼胡傀,我愿意加入天鹰骑,为独孤公子效犬马之力。”那个鹰钩鼻老者说道。

“哼,胡傀么?”独孤珏冷笑,那俊美无双的脸颊上满是寒霜,说道:“一个北莽的乌鸦(谍子)也想混进我们天鹰骑,老家伙,你痴人说梦吧?”

“哼,胡老头,我早就说过,那家伙不会放过咱们的,你别自讨没趣了。我甘寻是不会让你们这些中州人侮辱的!”说着,那个被裴清打成重伤的年轻人一掌便拍碎了自己的头颅。

“倒是有点骨气。”裴清淡然道。

“甘寻么?听说是北莽葫芦州执节令的儿子呢!”独孤珏抬头仰望天空,不知何时,雪花开始漫天飞舞起来,他那优美的唇线绽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若是北莽那位萧老太后知道了,不晓得会有多心疼呢!”

“又下雪了,我得快点找到那个丫头,她是最怕冷的了……”

独孤珏的狭长的丹凤眸里溢满了浓浓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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