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长枪，枪身黝黑，枪头由特殊的蓝色水晶制成，却泛着金属的寒光。
细细看去，隐隐可见长枪后的沙地。
注意到沐棠复杂且惊愕的目光，散华微微蹙眉：“沐棠小姐，怎么了？”
“那把枪……”
“枪？”
顺着沐棠的指尖望去，那片沙滩上什么都没有。
“它在叫我……”
沐棠艰难地挪动脚步，试图挣脱隐形的枷锁，散华的声音逐渐远去、消散。
“沐沐，过来。”
长枪的声音轻轻的，回荡在沐棠耳畔。
遵从指示，伸出手，随后，抓住了枪杆。
那道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变得更加清晰。
……
我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可惜，没有任何人可以回答我。
我被抛弃了。
在那个转角，孤零零地等待远去的父母，看着逐渐昏黄，最后变成一片墨色的天空，感受冰冷刺骨的寒风，这个念头回到我的脑海中。
不愿意相信，不得不相信。
他们从来都不喜欢我，所以丢掉我也是正常的。
谁让……我不是他们的孩子。
从那天开始，我就开始了流浪之旅。
那时候……我六岁。
六岁的孩子如何独自一人活下去，似乎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包括我在内……
应该说幸运吧，我又被人捡走了，那个人教了我很多东西，并给予我能过活下去的物资。
那个人成为了我的主人，服从他的命令，不需要反抗。
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费尽心思，因此，我舍弃了很多东西。
愤怒会影响我的判断，期待会暴露我的弱点，悲伤会在我身上增添伤痕……
所以我舍弃了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只要能活下去就心满意足。
为了活下去，我开始杀戮。
用绳子、笔、小刀、首饰……主人教会我如何用这些东西杀人。
紧盯要害，记住让敌人断气的所有方法，然后把方法实践，完成所有的动作我就能获得奖励，可能是额外的食物，也可能是治疗的药品，只要他开心，什么都可能给我。
由于缺乏营养，我比同龄人更加娇小，也因此常处于劣势，但我没有辜负主人的期待，在和主人其他的奴隶相杀的过程中，我活了下来，逐渐获得主人的欢喜，主人更加看重我。
他开始让我执行杀人任务，不是和其他奴隶相杀，而是杀死那些主人讨厌的人。
或许是某个家庭的父亲，或许是手握重兵的权臣，或许是追求正义的战士……
无论是谁，违背主人的意愿，就应该接受死亡。
忘记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鲜血，九岁那年，我执行人生中最后一次杀人任务。
目标比我大，约十六岁，手执折扇，一举一动极尽优雅。
而她的剑术也是一流，瞬间就压制住我。
身为主人最强的奴隶，居然轻易败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
内心的震惊……当然没有这种东西，无法完成任务，结果便只有死亡。
不是死在敌人手中，就是死在主人手中，我已经看过无数个案例了。
“小家伙，你是谁，你怎么在这？”
她的声音中带着惊讶，怜悯，还有难以察觉的愤怒。
明知故问，看我手中的匕首就应该清楚我的意图吧。
她没有杀我，反问我的姓名。
那种东西，我早就忘记了，我的主人只用“你”“喂”这些字眼来呼唤我。
听见我的回答，少女厌恶地皱起眉毛，随后眉头舒展，轻声说道：“那么，你就留在我身边好了。”
“你想成为我的主人吗？”
只要比我强大，只要能给予我足够生存下去的物品，任何人都能成为我的主人，然后，主人的愿望就是我的人生目标。
至今为止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少女却轻轻摇了摇头，拥抱住肮脏无比的我，她的声音就像湖面吹过的风一样，温暖却又虚无缥缈。
“我会做你的姐姐，以后让我保护你。”
那天，我多了一个姐姐，她叫华。
那天，我拥有了新名字——沐棠。
仿佛一切都回归正轨，我开始新的生活，从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我的习惯，仿佛我本来就是她的妹妹一样。
姐姐禁止我杀人，教授我新的技能，雅乐诗词，礼仪舞蹈。
她不让我触碰兵器，说我的手不应该为杀人而生。
真是奇怪的家伙，我本来就是杀人兵器，不杀人，我还能有什么用呢？
但姐姐的命令，不容置疑。
姐姐教了我很多东西，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什么是爱。
父母没有给予我，主人没有赏赐我，华姐姐却轻易赠与我。
毫无保留，她将自己全部的爱灌注在我身上。
可是不到一年，这份短暂的温情也消散了。
她死了……被我杀害了。
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她从未摘下的兜帽下，究竟是何等面容。
……
沐棠伸出手，在虚握住面前的空气，仿佛那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随后，一圈圈波纹向四周扩散，可以看出波纹的路径是一杆长枪。
“沐棠小姐……”
散华紧张地呼唤着，悄悄从衣袖中抽出匕首。
沐棠没有反应，失去聚焦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手微微用力，那杆长枪最终现形。
黑色枪杆，配上蓝水晶般的枪头，偏白的蓝色元素力凝聚成长长的丝带，缠上枪杆，在枪尖汇集。
只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长枪中蕴藏的强大威能。
拔出长枪，沐棠的双眼才逐渐聚焦，虽然仍是死水一片，但与之前隐隐有些不同。
“沐棠小姐，您还好吗？”
散华藏起匕首，谨慎地问道。
一旦沐棠出现异状，视情况而定，可以将其击杀。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来见见我的伙伴吧。”
沐棠扬了扬手中长枪，目光软了下来：“雾切，这是她的名字。”
她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清冽，但其中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柔情。
很熟悉的名字，和华代大人所用兵器的名字有些像。
散花在心中说道，表面却毫无波澜，露出完美的笑容：“那就恭喜沐棠小姐找回伙伴和记忆了。”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然后，就永远在一起吧，姐姐。
沐棠微微握紧雾切，抬步走回社奉行。
和平常一样的步伐，和平常一样的眼神，和平常一样的气息。
然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散华跟在沐棠身后，眸中的光芒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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