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还以为华婉清忙活这半天都把这事儿忘记了，没成想这时候又提起来。
那些正在吃馄饨的下人们闻言纷纷抬头，笑得十分八卦。
“驸马爷，您就从了我们公主吧。”
“是啊是啊。”
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剩下的人纷纷起哄附和。
“瞎起哄什么，生米还没煮成熟饭呢，桑落要是反悔了，你们便再也没有馄饨吃了。”华婉清恐吓得没有一点威力。
一旁的桑落抽抽嘴。
总感觉自己像被抢回来的压寨夫人。
迫于那么多双眼睛的压力，他只好带着华婉清一同回院子。
华婉清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轻车熟路地躺在桑落床上，还拍拍床沿示意他来睡。
一副主人架势。
桑落失笑，却也拿她没办法，乖乖躺在她身边。
“今天的馄饨好吃吗？”
桑落点点头。
他也没骗人，那馄饨虽然比不得御厨所做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华婉清笑得满意：“我保证，这是长安城最好吃的馄饨铺子。
刘婆婆都在这里卖了许久了。”
她掰着指头数。
“大概……有二十年了吧。
小时候，父皇派许护卫守着我和阿弟。
徐护卫年轻有为，与我们那样的小屁孩儿很聊得来。
我们总缠着他带我们出来见见世面。
他总说，我们呆在皇宫里，就已经见过许多旁人一生都无法见的了。
我们根本不听，他也拿我们没办法。
有时候缠的紧了，他就趁父皇忙的时候，偷偷带我们溜出宫来。
能出宫的日子，是我们最欢喜的日子。
那时候他总带我们去刘婆婆那儿吃馄饨。
我还纳闷呢，虽说好吃，也不至于每次都去，都不换家店。”
华婉清转过头，一脸义愤填膺：“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个老不要脸的看上人家刘婆婆的孙女儿山茶了。
虽然山茶姐姐确实十分美丽动人，可人家山茶姐姐当时才几岁啊？
才十二啊！正值豆蔻年华呢。
还是家中独女。
他怎么敢的。
都不怕刘婆婆找人削他。”
“公主真有意思。”桑落笑了声。
华婉清急了：“你别笑呀，老不要脸是他自己评价的，又不是我骂他。是他自己说自己老牛吃嫩草的。”
“好好好，那后来呢？”桑落顺着她。
“后来？”华婉清沉吟片刻。
桑落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后来么。
那时候土匪猖獗，刘婆婆的女儿便被抓去了。
徐护卫跪在宣政殿外求我父皇许久，才得到救她的机会。
他一得到准令便顾不得自己在烈日下暴晒许久的身子，飞奔去救山茶姐姐。
差一点就迟了。
山茶姐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到这里是不是都挺圆满的？”
华婉清的笑容在烛影摇晃下显得有些苦涩。
“可惜这不是英雄救美的话本子，是言语杀人的大祁。
舌上有龙泉。
谁也不相信一个从土匪窝里回来的女子是清白的。任凭刘婆婆一家怎么解释都没用。
各种侮辱的话语跟刀子一样刺进山茶姐姐的心里，她开始害怕见到任何人。
终于有一天，山茶姐姐忍不了他人的指指点点，上吊自尽了。
她的爹爹娘亲一夜白头，刘婆婆也因此生了场大病。
徐侍卫守在山茶姐姐灵前三天三夜。
她入葬后终日酗酒，与之前判若两人。相思成疾，很快一病不起。
临走的时候，他说，他真想杀了那些嚼舌根的人。
在夜里，他无数次拿起刀又放下。
他做不到，他学的那些仁义道德，令他没办法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他还说，山茶姐姐生性善良，死了也得干干净净。
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些人，是脏了她的回魂路。
在地府里，她不会见他的。
徐护卫只想守护那个姑娘，一生一世。即便不嫁给他也没关系，只要她平平安安不受欺负就好了。
可是在这世道，这也是奢求。”
华婉清轻轻叹息。
“他说，如果连自己最想守护的东西都没办法守护，是不是很可悲。
可我不觉得，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他根本没办法控制。
人这一生这样长，又那样短，能得到什么，又能留下什么呢。
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东西多如繁星，我们没有办法啊。
毕竟，对很多人来说，好好活着已经是奢求了。”
桑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在华婉清似乎只是想一吐为快，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从前他一直觉得，华婉清这样的人，毫无同情心可言，刁蛮任性到人人都怕她。
却不曾想，她还有这样接地气的一面。
或许没有今日，他不会把一国公主和路边小吃联系到一起，估计也没人这样想。
就连刘婆婆恐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常客是长公主。
从前的华婉清，就像只随时呲牙咧嘴，亮出自己利爪的野猫。
现在的华婉清，变成一只收起尖牙利爪，露出肚皮的家猫。
他的计划无疑是很成功的。
接近华婉清，让她对自己情深不悔，随后骗出解药。
时机早已成熟，可他在犹豫什么。
优柔寡断，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截然不同。
可能只是想更稳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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