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妹头嘻嘻哈哈时,店里来了不速之客。
一个烫着台湾歌星欧阳菲菲那种爆炸头,身穿花衣服的女人一步一摇走进店里,吓得江海潮赶紧上前要搀扶她。
她怀疑这客人是盲人,因为这会儿天都黑了,爆炸头女人鼻梁上还架着墨镜。
可是人家不仅不需要她的搀扶,反而手一挥,用一种睥睨的姿态慢慢拿下墨镜,轻轻地点了点下巴:“可以,我看你们勉强可以当我们的连锁店。”
江海潮从她的表情中读出来一个词叫屈尊纡贵。真的,就是特别勉为其难俯就到感觉。
不是,你谁啊?什么连锁店,你当你哪个哦。
端着饭盒吃晚饭的店员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爆炸头女人惊讶不已:“冯总,你怎么来了?”
江海潮还满头雾水呢,哪个冯总?他们店里只有冯妈妈这一位店长。
“伊人坊,这是伊人坊服装公司的老板,呃,总设计师。”店员十分肯定,毕竟以她人生二十三年的阅历,她从未再见过跟冯总一样打扮的人,永远爆炸头配墨镜,永远花裙子,永远蕾丝手提包。
冯总没递名片,而是在店里转来转去,用挑剔的口吻一二三四五地挑毛病,嫌弃他们没把店装饰成童话里的城堡,配不上伊人坊精致优雅的衣服。
江海潮耐着性子听她叨叨了半天废话,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嘛?”
“虽然你们什么都不懂,但我还是勉为其难同意你们加入伊人坊大家庭,参与国产的时尚巨头的诞生。”
店里人面面相觑,冯妈张了张嘴巴,忍不住开口:“我们叫公主日记,我们为什么要加入伊人坊?”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们可以见证时尚巨头的诞生。”
江海潮好想翻白眼:“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爆炸头女人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参与一项伟大的时尚事业,这是无上的荣耀!”
得,说了半天完全是在画大饼啊。不,连饼都没画。
她这是看服装店改换门庭后生意好了,跑来想捡现成的漏。
只是她大概晚上墨镜戴久了,眼神不好使,以为他们都是傻子呢,由着她异想天开。
伊人坊又不是什么全国知名品牌,要不是为了盘店做生意,连见多识广的时尚达人冯妈妈都不晓得还有个名为伊人坊的服装品牌。
既然没知名度,无法为服装店自带gg效应,那凭什么他们要眼巴巴地加盟伊人坊,啥都由这公司说了算?疯了他们!
冯雪直接翻白眼:“你当你谁啊?还加盟你。”
爆炸头冯总看着足有三四十岁,但情绪特别不稳定,叫江海潮和冯雪两个小学生一唱一和挤兑了没两句话,眼睛居然都红了。她愤怒地用力拍收银台的桌子:“不行,不加盟我们伊人坊,就不许卖我们的衣服。”
冯妈妈急了,这人一把年纪怎么讲话跟小孩子一样,还蛮不讲理了。
江海潮却毫不犹豫,满口答应:“行啊,那你把衣服买回去好了。我们是按照吊牌价买的,十六万七千四百五十三元,你拿钱来带衣服走。”
冯总眼睛通红,眼睛瞪得叫江海潮心里直打鼓,特别害怕她会像外国电影上的鬼一样,眼睛珠子直接滚出来。
她拔高了腔调:“怎么可能?我卖给她也就是原价。不行,你不是我们伊人坊的加盟店,你不能卖我们的衣服。不然我去法院告你们!”
冯雪想捋袖子跟人好好掰扯了,奈何江海潮这家伙完全不给她发挥的机会,麻溜儿应下:“行行行,我算你狠,你原价拿走也行。马上拿钱出来,现在就给你拿走。”
冯雪急了,用力将江海潮拉到旁边,压低了声音也拦不住她气急败坏:“你搞什么?她把衣服收走了我们卖什么?我们亏死了!”
江海潮声音比她更低:“不亏,我们又不是原价从以前的老板手上拿的。”
一进一出,那也是两三万,半点功夫不费,多省事啊。
冯雪用力眨眼睛,可是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那我们衣服不够卖了。”
既然叫公主日记,那店里的衣服肯定是那种公主淑女风格的。即便他们手上有从鞋店拿来的衣服,也不是所有的女装都适合摆在店里卖。
江海潮信心十足:“没事,她舍不得掏钱原价收回头。”
要是她这么大方的话,也不会跟伊人坊服装店的老板闹翻了。
果不其然,在冯总暴跳如雷了三分钟后,工商所的人登门了,她便像受了千般委屈一样嘤嘤嘤地离开了。
服装店的人集体开了回眼界,江海潮还意犹未尽地伸长脖子看人离开的背影。哇!婆奶奶说的没错,小孩子的确得进城,这样才能长见识。
在他们湖港镇,可真长不出这样的人。
客人们跟着看了回热闹,都嘻嘻哈哈,怀疑这人是疯了。
倒是两位老店员叹气,冯总也怪不容易的。
她是瞧着有些疯疯癫癫的,但她真有才华。她前几年在南边当服装设计师,自己单干接单子,两年功夫就挣了三四十万。
靠着这笔钱,她跟着她男友回了老家,创办了“伊人坊”服装公司,以前也蛮好,在本省挂了好几家店的招牌呢。她男友管公司,她管设计,夫妻搭档。结果今年她男友跟人跑了,卷了公司的钱,跑出国留学去了。公司瞬间陷入混乱,各种乱七八糟起来。
而她自己呢,身为艺术家,本来就生活在梦里。这下子梦被打破了,她又醒不过来,颠三倒四的事情自然也没少做。
江海潮叹气:“她还不如继续当设计师专门接人家公司的单子呢。”
两年挣三四十万,天啦!不比当老板爽吗?做生意要担心亏本,况且她压根不会做生意。
“可不是嚒。”一个店员直摇头,“她设计的衣服还是蛮不错的。”
这点江海潮得承认,他们第一次走进这家服装店时就没觉得衣服丑,只觉得它们太贵了。
冯雪看江海潮那惆怅的眼神,突然间心中警铃大震,立刻警觉地拽住她的胳膊,警告她道:“你可别想拉她给你设计衣服。”
江海潮眼睛瞪得比她还大。好敢想哦,到底是去过上海的人,眼界真高,竟然敢妄想让人家一个服装公司的老板给服装店设计衣服。
“我们又没开服装厂!”
对哦,冯雪可算回过神来了。衣服设计出来了还要打板然后才能送到厂里让人做,做好了才能拿出来卖。
这又不是海音解数学题,能够直接跳过中间步骤给出答案。
她松了口气,警惕地上下打量江海潮:“那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眼睛扒在人家身上拿不下来。”
哼!幼儿园就是同班同学,她从小盯着点竞争对手,她还不晓得她是什么德行,无利不起早!
江海潮相当老实:“我头回知道设计衣服这么挣钱。三四十万啊,人坐在家里就能挣三四十万。一张纸一支笔,什么本钱都不用出。”
想想可真让人心动啊。
冯雪看她心神摇曳的模样,直接吐槽:“那也得有那个脑子。你自己也说人家鲁迅先生靠稿费在北京城买大大的四合院呢,你也写啊。”
迄今为止只发过两篇豆腐干,总稿费为30块的人羞愤撤退,恨恨地瞪自己的小伙伴。
打人不打脸,懂不?这天就被你聊死了。
冯妈妈看小孩跟小猫小狗似的,三分钟就能闹腾起来,哭笑不得地催促她俩:“好了好了,赶紧回家去,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你们明天不上学啊?”
小学生们吐吐舌头,这才老老实实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江海潮问自己的店长:“阿姨,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过来不?下回我托陈小川他爸爸帮忙带。”
冯妈妈摇头:“等我想想再列个清单。”
其实比起东西,她现在更缺的是人,不是卖衣服的人,而是做头发化妆的人。后者还能紧急培训店员,爱美的小姑娘涂个口红画个眉毛打个腮红都是熟手,只要告诉她们做成什么样就**不离十了。
但做头发真不行,做头发尤其是当需要修剪刘海,帮人做卷发时,都只能靠冯妈妈一个人动手。而她作为店长,本来要管的事情就多,专职当理发员可真不成。
所以,店里必须得赶紧招个会做头发的人。
这事儿有点棘手。
跟卖衣服不一样,理发属于标准的技术活,手上没工夫,真不能赶鸭子上架,实在做不到边学边做。
但一时半会儿的,他们又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会做女头的人呢?
冯妈妈都考虑直接去理发店挖人了。
实在不行,对面的艺术写真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给人拍艺术照,当然得做头发,写真馆有现成的员工。
只可惜,现在属于婚庆金九银十的黄金阶段。写真馆不说日进斗金,生意兴隆4个字绝对担得起。估计人家的店员短时间内也没跳槽打算。
江海潮在脑袋里扒拉了一圈,还真叫她翻出了个人。
谁呀?小伟哥哥的对象,燕燕姐姐(他们一直想叫嫂嫂来着,但每次燕燕姐姐都脸红的特别厉害,搞得小学生们都不好意思再欺负人家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叫姐姐)。
燕燕姐姐会剪头发,她家在他们村口开了个理发铺,原先是她哥哥和她一人负责男头,一人负责女头,生意马马虎虎。
但去年底她嫂子进门了,跟在店里打下手。时间一长,剪发的手艺嫂子也学的七七八八,打下手的人就渐渐变成了燕燕姐姐自己。
谁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合适。
反正燕燕姐姐过不了多久也要嫁到江家村来了,总不能一直在娘家干活。
连小伟哥哥也说将来打算在街边弄个店,让燕燕姐姐剃头发,就算挣的不多,也比种地强。
小学生们听说这事后,还偷偷讨论了一回,一致认为理发店的生意不会太好。
不是燕燕姐姐的手艺不行(大部分湖港人对头发的要求都相当简单,没给理发店进步的动力,大家手艺都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高明到哪去),而是市场已经饱和了。
湖港镇有两家理发店呢。
燕燕姐姐家里的店能生存下去,是因为他们村离镇上远,本村和隔壁村的人懒得特地跑到镇上去理头发。
可江口村就连着镇,村里人抬脚便能到镇上来。头发又不用天天理,三五个月才剪一回呢。
实在没给燕燕姐姐留下发挥的空间。
当时江海潮和她的小伙伴们讨论过后都认为燕燕姐姐进门之后还不如一门心思帮忙做煎饼,反而能挣更多的钱。
现在她说出这个人选,冯妈妈也持同样的看法:“不行吧,人在家就能挣钱,何必大老远跑县城来呢?到时候房子盖好了结了婚,她再天天跑来跑去也不方便吧。”
比起从外面理发店找人,当然是知根知底的湖港人更靠得住。否则万一招个贼进来,賺的不够偷的,到时候人家一转屁股跑了,找都没地方找去。
可也得人家乐意赚这份工钱。
江海潮却十分自信:“问问看呗,说不定燕燕姐姐愿意呢。”
实际上,她的心中模模糊糊有个念头:燕燕姐姐肯定会乐意的。
为什么?因为理发是属于她自己的事业啊。
他们听小伟哥哥说将来给燕燕姐姐的打算时,已经过了暑假。那时是春英嬢嬢生意最好的时候,每天要做大几百张饼,再来一个人帮忙,绝对不嫌多。
可燕燕姐姐还是想理头发。
就像他们衣服卖得再好,婆奶奶依然想做小饭铺一样。
冯妈妈听她一通分析,当真目瞪口呆:“你个妹头,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啊?”
一天天的想七想八,想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江海潮反而糊涂起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一想就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