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又陆续来了几个客人,看他们吃汉堡包,特别羡慕:“你们在哪买的呀?老板,你们还卖汉堡包吗?”
“不卖不卖。”冯妈妈笑道,“是从省城买回来的。来看看,我们刚到了一批新货,正在后面整理呢。你们先看看这些,要是没中意的,我给你们看看新货。”
微波炉热过的汉堡包闻起来更香了,好歹是海音辛辛苦苦从省城带回来的,当姐姐的人可不能辜负妹妹的心意。
江海潮咬了一口,顿时双眼放光,好香啊,跟她以前吃的饭菜完全不一样。
这一年多的时间,家里鸡鸭鱼肉从来没断过,绝不缺乏荤腥。
可它们的味道跟汉堡包完全不一样。甚至连硬硬的面包胚,她都觉得在此时此刻恰到好处。
她三下五除二,直接干掉了一个大汉堡,然后才端着杯子一气儿喝掉了可乐。
看的超超急死了,跺着脚强调:“大姐你怎么能这样?你是女孩子,要优雅,要当淑女,哪里能这样吃东西?得这样,分开来,一口口慢慢地咬。”
江海潮看他那做作的样子,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怎么吃是我的事儿,别废话,你们好好呆着。我先回家了。”
按照惯例,他们得在服装店再帮个把小时的忙,然后再回湖港镇。
可今天江海潮急得很,她想直接去镇长家,敲定承包服装厂的事儿。
冯妈妈招呼完客人出来,干脆喊小孩子们:“吃完就回家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今天三个兼职的店员都在,连她在内,店里总共8个人,能忙得过来。礼拜天晚上到底比不了礼拜六热闹。
小伟哥哥甚至还能忙里偷闲,出来送他们上车。大家都跟着修庆哥哥的车走。
说实在的,他也想跟着回家啊。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卖女装的店里,怎么呆着,怎么觉得别扭。
江海潮扭头看他复杂的神情,立刻警觉:“小伟哥哥,你可不能当逃兵,你必须得学技术。”
小伟哥哥张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江海潮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你是觉得搬砖头保险对吧?开店做生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做不下去了。”
小伟哥哥赶紧强调:“哎,我可没这么说。”
他要真敢这样讲,不说他妈,燕燕先能骂死他。
江海潮却不以为意:“做生意总有起起落落。但就是服装店干不下去了,你有手艺,你就能跟燕燕姐姐搭档着出去干活。没钱盘门面有什么关系?直接在小区1楼租个房,门口挂个招牌,自家开门剪头发都没问题。实在不行,不找店,拿个马扎带上家伙什,去工地上给人剃头总成吧。人家剪个头发三五块,你们收一两块,再简陋都会有生意!”
杨桃他们听得直乐。
虞凯好心地告诫:“要真这么压价的话,人家理发店要打人的。”
“他又不开店。”江海潮完全无所谓,“地摊和正儿八经的店,价钱能一样吗?一两块钱讲究的是实惠,正儿八经进店打理头发,那叫享受服务。”
卢艳艳哈哈笑出声,双手上下比划着:“那得挑担子,像电视上放的那样,剃头担子一头热。”
大家都笑得不行。
婆奶奶也趁机说小伟哥哥:“就是啊,好好学手艺吧,将来有个手艺,年纪大了也不怕。”
车子一路开回湖港镇,小学生们浩浩荡荡杀去镇政府的家属区。
修庆哥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伸手指着三个一二年级的小朋友:“你们跑去能干嘛?跟哥哥回村里,刚好把汉堡包给发了。”
结果三个小的特别豪情万丈,坚决不肯退下。开玩笑,这可是关键时刻,他们去了起码能给大姐助阵。
修庆哥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弟弟妹妹浩浩荡荡地走了。妈呀,这是去找领导吗?怎么瞧着像鬼子进村呀?
婆奶奶早就淡定,直接摆摆手:“甭管他们,一个比一个能闹腾。”
她可不管,她要去初中看一看呢。光家公爷爷一个人在,夜宵她还不放心呢。
有卢艳艳当向导,小学生们咚咚咚跑上了镇长家门。
镇长就住在家属区,房子瞧着也不比卢艳艳家大到哪去。
湖港人不管村里还是镇上的,平常除了睡觉时,几乎都不关门,最多就是纱门挡一挡蚊虫。
小学生们到的时候,镇长正跟他老婆坐在饭桌旁吃晚饭呢。
看到这群娃,镇长的第一反应是愣了下,旋即下意识开口邀请:“吃饭了吗?坐下来吃吧。”
然后他意识到自家餐桌上只剩下半条鱼和一碟子吃了一半的青菜,又赶紧招呼他老婆:“下面条吧,一人一个荷包蛋。”
江海潮赶紧喊停,刚才她只是突然间闯到人家饭桌前,猛然意识到有点尴尬而已。
“不要了叔叔,我们吃过饭了。我们来是想问件事情。镇上的服装厂现在是什么情况?想承包的话,要干哪些事情啊?”
镇长这回更惊讶了:“谁承包啊?哪里来的人承包?谁介绍的?”
江海潮下意识地想挠头,豁出去了:“我们自己想承包,做衣服。”
镇长以为他们是想搞校办厂,颇为惊讶:“你们不是有校办厂吗?怎么还想搞服装厂啊?”
校办厂原先是搞什么的来着?是印刷还是金笔厂来着?哎哟,他也搞不清楚,都关门好几年了。
江海潮实话实说:“我们生产衣服出去卖。”
湖港能有多少秘密,这几个小孩放假的时候出去卖衣服,镇长也听过。
他只好奇:“你们要生产多少衣服出去卖呀?生产线一开是不好停的。要是量不够,还不如跟以前一样批发衣服出去卖呢。”
冯雪着急:“批不到我们想要的衣服,我们得做我们想要的衣服才好卖。”
她也看到那10张设计稿了,虽然500块钱一张好贵呀,但她得承认的确好看。
人家不愧是专业的设计师呀,跟他们自己瞎改的那些,压根不是一个档次。
镇长勉强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却没大包大揽,而是有一说一:“服装厂的事情,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明儿礼拜一,早上刚好开个会。”
江海潮听到开会两个字就头痛。
报纸电视广播里头可都说过,开会这种事,能给你开三五个月,都开不出个结果来。屁大点的事,大会小会反反复复讨论,好像能讨论出朵花一样。
等他们有说法了,黄花菜早凉了。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叔叔,你们可得快点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镇长哈哈笑出声:“哎哟,这是深圳精神啊。行行行,明天开完会肯定给你们个说法。不忽悠你们的,艳艳,你爸也参会的,到时候就晓得结果了。”
他没说空话,礼拜一中午,卢爸爸从田里回来(他现在主抓农业工作了),经过小学的时候,还特地绕过来和他们说了开会的结果。
原则上,镇里很支持有人承包服装厂。而且镇政府紧跟时髦,决定0元承包,只要工厂能起死回生,按规矩纳税缴费就行。
可不等小学生的笑逐颜开,卢爸爸说了残酷的现实:要承包服装厂没问题,厂房机器都可以免费用,但得偿还服装厂欠信用社的8万块贷款。
这回不等江海潮瞪大眼睛,卢艳艳先跳起来:“开玩笑吧,哪有这样的道理?谁欠的钱谁还,怎么可能让后面的人还呢?”
卢爸爸跟女儿解释:“这承包就涉及到一个产权变迁的问题。不解决债务,后面会越来越麻烦,直接变成坏账。所以,得及时解决问题。”
“那也不能把我们当冤大头啊!”
卢爸爸哭笑不得:“这怎么就是冤大头了呢?厂房、机器,哪个不要钱?都没收承包费了。”
但江海潮可掏不出8万块,她才刚花了6万块买衣服呢,她还要装电话买bb机呢。
再说就是能掏出8万块,她也不可以掏。
衣服能够无中生有吗?做衣服难道不需要原料啊?他们的冬装起码要卖四五百的。这意味着绝对不能用便宜货,好料子价格肯定贵。
所以,8万块什么的,还是不要想了。
卢爸爸倒不勉强。相反的,他觉得这些小孩子实在太过于想一出是一出。
卖了几件衣服,开了一家店,就以为承包厂是简单的事儿?多少国营大厂办着办着就熄火了。镇上的社办厂更是几乎没几家能幸免于难。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实在太复杂了,不是小孩子想当然的事儿。
教室里,小伙伴们都愤愤不平。
真是的,就是因为镇上总是这种恨不得把人骨头渣子都炸出来的德性,所以他们镇才搞不好。
人家江口就不这样,才会热热闹闹。
冯雪忍不住烦躁,敲了敲桌子:“说这些废话有啥用?赶紧想想看现在该怎么办才是重点!”
卢艳艳相当羞愧,她感觉自己爸爸带来了坏消息,她跟着也矮了一头。
还是杨桃第一个出主意:“不承包就不承包呗,没有张屠夫还吃带毛猪啊?又不是没缝纫机,又不是不会做衣服。以前阿姨他们能拿衣服改,现在直接拿布料做呗!”
欸,这是个好主意。
王佳佳立刻表态:“我妈在家就能做衣服。高强,估计你大妈她们也差不多。”
江海潮想起以前他们姐弟好多衣服也是妈妈在家做的,顿时有了信心:“那好,我们就自己组织个服装队自己做衣服。”
才不当冤大头,去还什么8万块钱的贷款呢!
大家伙儿赶紧扒完饭,出发去找他们的制衣工。
杨桃催促弟弟们:“去去去,赶紧回教室写作业去,你们跟着又派不上用场。”
超超立刻强调:“我课堂作业写好了,利用下课的时间写的。”
结果姐姐们不仅不表扬他,反而集体瞪他:“课间就应该活动让眼睛休息,多看看远处,非得戴眼镜才高兴啊?”
超超敢怒不敢言。姐姐们跟大人一个德性,明明她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非要压着他们做。
江海潮听他们吵吵嚷嚷一路,权当是活动了。她直接去找高强的大妈,心里寻思着还得寻摸出个地方,好把大家都安排进去做衣服。
他们的生产线虽然小,但一款也要做100件,必须得流水分工作业。不然一个人做一件,质量参差不齐不说,而且效率低下,根本没办法及时上架。
大家咚咚咚跑到高强他们家所在的那栋楼,大妈正端着饭碗跟他妈一块说话呢。
看到孩子们,两个妈妈都很惊讶:“怎么了,什么东西落家里了?”
江海潮迫不及待说了来意,等原料到位之后,就得立刻开工。他们现在做已经很赶时间了。
然而高大妈却摇头,啼笑皆非:“你们想的也太简单了。又不是以前裁缝店给私人做衣服,一款100件,靠几个人做不起来的,必须得在厂里开生产线。别的不说,就说锁边吧,谁家有锁边机?做衣服光靠脚踩缝纫机可不行,电机必须得上的。”
她絮絮叨叨了一通,也十分惋惜。
她当然盼着能在家里把衣服做起来。接改衣服的活赚的就比给娃娃做小衣服多,而且不用大老远的跑来跑去,十分方便。现在要是能直接做衣服,肯定会更好。
但正因为她领情,所以她不能糊弄小孩,让人家孩子兴兴头头把架子给撑起来了,结果衣服做不下去,那不是坑人吗?
这种坏心肠,她可不能沾。
小学生们傻眼了。
怎么做一件衣服和做100件衣服差别有这么大?还必须得开生产线!
好气哦。那岂不是意味着要掏8万块?太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