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看了一眼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右手持壶,仰头美滋滋地抿了一口壶中的美酒,似乎并不为棋局感到头疼。
他眼瞅着池中的锦鲤被饱含灵气的果酒所吸引,纷纷将头探出水面,也浑不在意地将酒壶倾倒,权当与这些小酒友们一同分享。
“小金鱼,你莫要贪心。”
直到看到一条混在锦鲤群中探头探脑,却如龙吸水一般,将酒液尽数引入自己喉中的金鱼精时,通天才以灵气化棍,轻轻在鱼脑袋上敲了三下,以作警告。
“弟子不敢。”
曾经在通天河叱咤风云的灵感大王感受到脑袋上传来的轻微痛感,顿时不敢再偷奸耍滑,欺负这些修为不如他的锦鲤们。他口吐人言,乖乖低头认错,见通天不曾再见怪,便缩了缩脑袋,低调地游走了。
当日他自废修为,至今还未能得以重新修回人形。只是曾经做过人了,尝过美酒美食的味道,由奢入俭,难免会有些嘴馋。是以今日本在洞穴中修行的他闻到酒香,循着香气而来后看到通天慷慨地将出自东华帝君之手的佳酿与池中锦鲤分享,便没忍住也混入其中,尝上几口。
不曾开禁倒还不觉得,一重新沾了酒,便觉满肚子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那些灵智未开的锦鲤不过是本能地被酒中的灵气所吸引,而灵感不同,却是在尝了几口后就被久违地勾起了酒瘾。一时之间有些忘形,竟是不顾场合地以法力将酒液都引到了自己口中。
不过被酒的主人警告了,曾经的灵感大王也惊醒过来,有些羞赧。他眼巴巴地瞅了几眼通天手中的酒壶,在水中摆了摆鱼尾,显然还有几分流连。
不过这般模样,倒是让通天也有些忍俊不禁。同为嗜酒之辈,他倒是也并非不理解灵感的心情。只是东华特意为他酿的酒,以灵感现在的修为,可不能这般喝法。是以他看到灵感的做派,也只是摆了摆手,然后放任灵感一猛子扎入池底深处,远离了这片诱惑之地。
东华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复又拿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
依通天这样的“乐善好施”,只怕他这满池锦鲤,都要被他养成酒鬼了。
——并不好酒的紫府主人漫不经心地想着,却半点不曾反思到底是从何时起、又是因为谁,曾经清雅出尘,只有花香、茶香的紫府洲开始弥漫起了淡淡的红尘酒气。
白子落定,棋盘之上便已显露出了东华所想要印证的信息。他看着白子落在棋盘上使局势瞬间出现的变化,眼中闪过一抹金光,而后便以手拂乱了这一局棋。
在与通天下过几十局,最后某人终于忍不住作弊掀了棋盘后,东华也欣赏够了通天面对这纵横十九道的小小方寸间愁眉苦脸的模样,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项活动,不再拉着通天对弈。
说到底,弈术于他们而言不过小道。他长于此,却也并不是一定要让通天与他同享此“乐”的。
更何况,很多时候与其说他是在下棋,倒不如说是在借棋局整理自己的思路。
如此,与人对弈和与己对弈又有什么区别呢?
东华将黑白棋子一颗颗地收入棋篓之中,就仿佛这整理棋盘的简单行为也蕴藏着大道之痕。
“你觉得妲己在长安做的举动,天道会有所应对?”
通天不怎么喜欢与东华对弈,却并不代表他看不懂东华下的棋。
事实上,通天的棋艺不佳也只是相较于以河图、洛书为伴生灵宝,曾经以一妖之力推衍出周天星斗这等大阵的妖皇帝俊来说罢了。圣人可算天地,又哪里会算不清这黑白棋子之间的局势变换?
“天道不必刻意应对,人间自有大势所趋。”
最后一颗白子落入棋篓,东华大袖一拂,便将棋盘与棋篓一并送回了屋内。
“势”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他引妲己和敖丙去长安,也不过是为了推动人间形成变革之势。
在三界并未彻底分隔开的现在,人道与神道互为犄角,人间与天庭自然也会受到彼此的影响。
清源的计划决定着他开辟妖界的契机,他自然要助清源一臂之力,令革新天条的时机早日到来。
只是,时代洪流滚滚如怒涛,一人之力又岂能轻易抗衡?
十年、百年,乃至千年。
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一点一点地积蓄力量,推动天地翻覆之日到来。
妲己相助那个人类,为她暂时铺平了坦途,但某些观念却是由成百上千年的发展奠定的。一点微小的变动,有时带来的却并不一定是你所期望的结果。
通天敏锐地抓住了一点灵感,毕竟昔年秦国旧事未远。
“你是说……李弘?”
李治与武则天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武则天手握妲己三根予她救急的狐毛,向妲己所求的第一件事。
“我观星象,人间帝星有异。而李弘,在妲己救他之前本该是英年早逝的命格。”
但是武则天珍爱这个儿子,或许是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亦或许只是因为李弘的降生代表了她在皇宫之中彻底站稳了脚跟。
在面对生来就体弱多病,而太医院却只能开出些太平方子为他调养身体的长子时,这位在入宫之际都不曾向妲己提出什么过分神异的祈求的女子,手持狐毛唤出了妲己的称谓,而后请她出手赠以可以令长子身体康健的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