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掀起藤蔓,奔了进去。
梅翊景跌在离洞口很近的地方,望了望裴夕舟,又望了望梅长君,眸色有些茫然和疑惑:“裴哥哥你唤长,长君姐姐什么?”
“你怎知她是——”
梅长君幽幽地看着裴夕舟。
他无奈一笑,走到梅翊景身边拉起他:“此事说来话长……”
“眼下倒是有更要紧的事,”裴夕舟神情端肃起来,“陛下遇刺,受了重伤,虽然裕王肯定逃不掉了,景弟你还是快些回皇帐坐镇为好。”
梅翊景心下一震,差点再次跌倒:“父皇重伤……裴哥哥你现在才说!”
裴夕舟讪讪地避开他谴责的目光。
“现下回去,敌军都被制住了,也刚好……”
梅翊景视线在裴夕舟和梅长君之间晃了下:“长姐,我先下山了。”
匆匆出了山洞。
梅长君看向裴夕舟:“陛下怎么遇刺了?”
“我也未想到裕王如此大胆,不仅针对储君,甚至直接对君王出手。也正是因为刺杀在烧皇帐之前,所以发现得及时。”
“陛下身体本就不好……”
裴夕舟点点头:“许多事情都提前发生了。”
梅长君知晓他的意思。
沈党覆灭,江浙动乱,裕王谋反……陛下殡天之事,或会同样提前发生。
“那你……今后作何打算?”
梅长君望着他道。
她与母后都商量好了,新朝初立,她就离开顾家,回到长公主府,帮着景弟辅政。
一切回到前世的轨迹。
只是没有了赐婚。
她知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朝堂……没了这层牵绊,或会欣然离去,刻雾裁风,徜徉山水。
裴夕舟同样读懂了梅长君眸中神色。
“殿下,不要我了吗?”
梅长君没有回答,只是回忆道:“我记得你曾改过一诗:鹤鸣九皋,声闻于野,愿潜在渊,或在于渚……”
“如此也好……”他默然半晌,唇角终是浅浅地一弯,墨眸深处只酝成一种云淡风轻的温静平和,“山下需要人主持大局,景弟年幼,殿下快去吧。”
梅长君深深看了他一眼。
红裙曳过山地,藤蔓掀起,再落下,人影远去。
裴夕舟一个人留在山洞中,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山壁缓缓跪下。
佯装的平淡褪去,胸膛的箭伤剧烈疼痛,却抵不过心头哀莫。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确实想过做个闲人,当个隐士。
隐士是怎么出山林的呢?
因为想同她并肩而立,愿为她舍生入死。
可不会有了……再也没有机会留在她身边了……
嗓间溢出破碎的低笑,仿若伤鹤哀鸣。
山间呼啸的风吹拂着洞口藤蔓,冷寂的月光透了进来,却照不亮他身前方寸。
裴夕舟整个人跪在暗影里,一动不动宛若凝固的冰雪雕塑。
直到有一道声音轻轻传来。
“装也不装得像点……”
他指尖一颤,不敢置信地缓缓抬头。
风吹起藤蔓,月光懒洋洋照落洞前,地上碎雪流淌着莹润的光泽。
于是顺着这光,他朝外看去。
“国师也不想想,无论是身上受伤,还是心中所想,哪次能瞒得过我……”
梅长君一手掀着藤蔓,笑意盈盈地垂眸望着他。
墨画似的清隽眉眼,如青山起伏的轮廓一般,缓缓舒展。
他从黑暗中缓缓起身,渡过风雪如晦的前尘向她走去。
云开雪霁,尘尽光生。
“殿下回来做什么?”
他嗓音极轻,如梦似幻,近乎呢喃。
“唔,我也不知道……”梅长君眨了眨眼,语调带着回忆之感,“回来,渡你?”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身子拽了过去。
清亮的月光下,他将她按进自己怀中,埋头深深地吻了下去。唇瓣相依,炽烈的情绪像是一团滚烫的火,却又极尽温柔。
良久,三五明光投落眼底,他拥着她,轻声道:“殿下当真不再走了?”
“嗯……不走了。”
似有一团冰雪在心尖化开。
霜华绽晴,熙熙融融。
他再次俯身而去,怀中人笑着应他,一双明眸艳烈似灼灼春阳。
足以照破山河万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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