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再核算了遍,看着电脑医院系统里的医药费显示,“315床病人这个月加了透析次数,还需再补交五百八十元。”
靳桉刚要伸出手机去支付的手顿住。
随即他收回手,摁灭手机屏幕,没什么情绪说了句:“钱不够了,月末我再来交一次。”
“哎?”工作人员疑惑抬头,“你卡里不是还有五百多?”
随即工作人员只听得少年低低丢下一句“那钱不花”,然后转身离开了。
靳桉去到315床的时候,靳奶奶正躺在病床上昏睡着,轮班的护士替她理好了被角,然后转过身来,瞧见他:“小靳来了?要不要把你奶奶——”
少年沉默地摇了摇头,那是不用把人叫醒的意思。
护士笑了笑:“那行,你在这陪陪你奶奶,有事随时按铃叫护士台。”
说完,她走出去继续看下一个病房去了。
靳桉把靳奶奶床位周围收拾了下。
目光瞥到空空荡荡的隔壁床,他顿了顿。
隔壁床原本住着的也是一位尿毒症患者,和靳奶奶差不多的年纪,只不过症状比靳奶奶要严重许多。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住着人的。
只不过现在床位上已然空空荡荡了。
靳桉移开眼。
少年靠在病房内的墙上,微垂眼,墨色碎发遮住眼帘。
黑色立领冲锋衣将他肩胛骨勾勒嶙峋,轮廓分明的侧脸阴影斜斜打在了另一侧墙壁上。
想了很久,他终是拿出手机,再次给备注名为“飞哥”的人发了条消息。
发完消息后,少年再在病房内待了会儿,没有叫醒靳奶奶,转身走了。
城中村仓库内。
朱炎正坐在破洞沙发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游戏机玩得正乐呵,听见摩托车引擎轰响,震惊地跑了出来,看着正将车熄火停下的靳桉,瞪大眼:“靳哥,你怎么突然骑车……”他盯了眼时间,又明白过来,“你刚骑车给温妹子送东西去了?”
靳桉扫朱炎一眼,进了仓库,沉沉嗯了声。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找了一圈四周,拎起来瓶矿泉水一饮而尽,凸起的喉结微滚动,因为喝得太快的缘故,有水顺着下颚流下,又被他随意抬手擦去。
朱炎一路跟着他进去,自顾自地说着:“其实那天晚上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温妹子呢。”
毕竟他就没见靳桉接触过几个女生。
哦,对,前段时间倒是跑来个城中村旁边职校的女生,头发挑染得五颜六色的,那紧身裙短得没眼看,眼线飞到太阳穴,一进仓库里来就嚷着“靳桉我真喜欢你挺久了”扑着想往人脸上亲。
不过后果当然是被靳桉凶哭跑了就是了。
所以当时说出“送教材卷子这些什么的你找靳哥呗!只要钱到位,靳哥啥事都能做”这句话时,他还怕靳桉不答应,又把温槿给委屈红眼。
没成想靳桉还真答应了。
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靳桉神色挺淡,坐回沙发上。
他漫不经心道:“谁会和钱过不去。”
不过说完,他顿了下,随即撩起眼皮看过去。
他开口问:“你怎么知道她姓温的?”
记忆里,温槿从来没有在两人面前说过自己的名字,只是在聊天软件上给了他名字的备注。
“昨天我和李壮他们打球……”朱炎“啊”一声,慢吞吞解释。
城中村这片区域就这么大,楼挨楼窗贴窗,老住户们彼此都认识,哪家有困难了也会去帮点忙。只有二号胡同口的靳家不受人待见,一是因为那个赌博酗酒成性的靳超毅,二则是因为靳桉。
他暴戾,冷血,揍起人来拳拳到肉,城中村里的人大多都怕他,恨他,但也没人敢惹他。
这里十多岁的男生不在少数,还在职校读书的、开除或者辍学了的、读不下去出来做体力劳动的,经常凑在一起玩,唯独靳桉常年独来独往。
也就只有朱炎这个一根筋的才敢跟他说话。
其实最开始朱炎也没怎么敢的,直到有一次他和聊了一个月的女网友面基被仙人跳,追高利贷的人提着家伙砍上他们家门来的时候,是正好路过的靳桉帮忙平了事。
他这才觉得那个靳家的“疯狗”少年,其实并不像大家口口相传里的那样。
“李壮不是新谈了个女朋友吗,说是在咱们市音乐团里找了个兼职。”朱炎挠挠脑袋,“他给炫耀我们,翻他女朋友的朋友圈,里面就有在市音乐团的工作日常,有一张上面……拍到了温妹子。”
大家的目光一致被照片上这个宛如精灵般弹奏钢琴的女生吸引——尽管女生只占了不到照片六分之一的面积。
“然后他们截图去百度上搜,还真给搜了出来。”
朱炎回忆,“音乐世家温家的女儿,外公还是曾经中央音曲学院的院长,真牛逼。”他最后那三个字完完全全是佩服羡慕的语气。
前几次见面只觉得女孩周身气度不凡,不像是小户门家能养出来的,没成想居然有这么令人羡艳的家世。
靳桉耷拉着眼皮,有以下没一下地听着,没什么反应。
他手机响了下。
他摁亮屏幕,是“飞哥”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