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袍,背对着她,身边的小炉上温着清酒,旁边的矮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
沈乔在他桌案边坐下,看着真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谢源,心中一时涌现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你怎么回来了?”
谢源转过眸光,问:“你应该跟我解释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做了什么。”
当初说跟随吴老大夫学医,却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让自己服用大毒之物。每每想起来,他就心惊得整宿不敢闭眼。
沈乔怔愣一会,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地道:“谢源。这和你无关,不能将你牵扯进来。”
所以便瞒着他。
“你原本打算做什么?用虫子?”
沈乔低着头没有回答,她向来不擅长在谢源面前撒谎,每次都会被揭穿。
见她不说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谢源轻轻闭上眼,压住心中的怒气:“要想杀阴会水,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你说过,阴会水身边保护的人众多,十分危险。”
谢源的唇角微微抿起一笑:“反者道之动。”
“宦官之流在朝中称霸已久,想要将其打压下去的微弱势力并不小。人性大多自私狭隘,只要找到一个引线,便能将压在朝中的巨石炸开。”
她的脸上现出纠结:“这样你会有危险吗?计划会不会出问题?”
谢源微微一怔,继而露出浅浅的微笑。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对沈乔太过严肃了,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
那个粗糙的汉子笑道:“我们世子八岁便熟读兵书,十一岁时用计大破敌虏,连夺三城。”
沈乔伸手扯了一下谢源垂落的袖袍一角。
谢源眉梢轻轻动了一下,幽幽转过眸子,与沈乔亮亮的眼睛相对。
“到底是什么办法?”
谢源回视着她,最终无奈道:“我要你同我一起去找蔡阁老。”
京畿百里地区,都是阴会水的封地,茫茫田亩中麦穗成熟。
两辆马车错身而过,沈乔避开了车窗,谢源伸手替她将车帘拉上。
“车行半月,还是太赶了,你身上余毒未清,应该让吴大夫清了毒再走的。”
在一旁忍着虚汗的沈乔抬起眼:“不,只要能早日让阴会水死,我就不在意这些疼痛。”
谢源为她擦了擦手,青紫的手背缓缓消退颜色。
阴会水将目光移开,身旁的王焚正在向他报告着,因为最近江南水患,阴会水在杭州建造的宅院也停工了,并且木材涨价,造资几乎翻了一倍。
那边工程的建议是停一停,等到水患结束了,再行建造。
王焚絮絮叨叨地念着开支表,阴会水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托着下巴望着茶楼下的人流。
忽然间瞧见略有些熟悉的体型,那一瞬间阴会水还以为是看见了那位小大夫。
阴会水将目光移开,漫不经心地将珍珠抛进室内开辟的鱼池,几只艳红的锦鲤被珍珠砸中,纷纷躲避。
“加上两成的税便行了。底下的这些人不过是想要点好处,不喂饱了他们,便不会好好干活。”
手下人微微一顿,想说些什么,但阴会水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便将话吞了下去。
都督在朝中只手遮天,就连蔡凤春都扳倒了,现在不过是建造个江南园子,谁敢违抗呢?
加上两成税就加上两成吧。
第46章
滁州,滁州县城。
豆腐郎挑着豆腐上街叫卖,瞧见今天似乎不同于往日,街上的人皆是死气沉沉,他挑着担子过去一听,便听见同街坊的人议论,这上头的要再加上四成税。
四成的税?他这豆腐就算都卖了,也不过能赚个四成。
豆腐郎长吁一口气,心中暗暗叫苦,打算等卖完豆腐,便回去和娘子商议,于是扭头又看了一眼自己担子上的豆腐。
他早上三更天便起来拉磨,做豆腐,做百叶,挑水挑得肩膀疼才得了这些,只盼着能有贵人将这些豆腐都买走,让他日子好过一些。
怎么想着,他的脚步不禁想着最新建起来的宅邸走去,打算在那里碰碰运气。
豆腐郎绕到了城北。
听说有位贵人在这里买了百亩地,又在城中建起了院子,上上下下百十来口人就住在这园子里。
倘若能有个管事看上他的豆腐,今天就不用担心剩下的浪费了。
怀揣着希望,豆腐郎走得比旁日还要快些。
进入城北,道路一下子就宽敞起来,往来的货商虽然不多,但各种大店云集,街上都比南区干净不少。
这是因为北区有那么多贵人在,街上是不允许泼洒污水,丢弃物品的,违者需要缴纳五十两的罚款。
豆腐郎没有那么多钱,他小心地擦干了脚底板上的泥土才敢踏上这样敞亮的大街。
望着街道两侧的整齐屋宇,豆腐郎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好歹还有豆腐可卖,还有老婆操持家里嘛,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