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只想尽快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薛怀。
送完卫大夫的小桃先吩咐小丫鬟们去给瑛瑛熬煮安胎药,而后才含笑走进正屋。
她眸中染泪,万分激动地对瑛瑛说:“恭喜夫人达成所愿。”
瑛瑛为了怀上薛怀的子嗣,在背后付出了何等辛劳,心内经历了何等纠葛,也只有小桃最明白。
如今瑛瑛确诊了喜脉,小桃自然无比高兴。
主仆二人对望了一番,险些喜极而泣,还是小桃上前一步劝哄了情绪激动的瑛瑛。
“前三个月最是要紧,夫人可要稳住自己的心绪,不能落泪。”
瑛瑛当即便平复起了自己的心情,之后再朝着小桃展颜一笑道:“等夫君回来,我要亲自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单单是想一想薛怀知晓此事后脸上会洋溢而起的喜色,瑛瑛便觉得心口暖融融的发烫。
且她静静端坐在临窗大炕上,倚靠着石青色的迎枕,裹着笑意的眸光透过支摘窗落进明媚的日色之中。
她等了薛怀三个时辰,也是头一次体悟到时间的漫长。
好不容易等来了薛怀,瑛瑛再克制不住心内的喜悦,提着裙摆便要往他身上扑。
这可把小桃和芳韵等人唬了一跳,慌忙出声劝阻道:“夫人小心。”
薛怀也低头瞥了一眼沉浸在无穷无尽喜悦中的瑛瑛,便伸出手扶住了她摇摇晃晃的身形,只问道:“瑛瑛是怎么了?”
今日她蹦蹦跳跳的好似田野间的小兔子一般,活泼的尤其明显。
瑛瑛笑着朝薛怀递去了个含情脉脉的眸光,并道:“我要告诉夫君一个好消息。”
她说这话时水凌凌的眉眼弯成了月牙,潋滟的眸光如清辉般的月色一般引人流连。
薛怀是当真好奇了起来,便与瑛瑛交握着彼此的手,一同走进了正屋。
丫鬟们知情知趣地没有上前来叨扰二人。
薛怀搀扶着瑛瑛往团凳上坐下,这才细声细语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因被瑛瑛的喜悦所感染,薛怀的话语里捎带上了几分轻快。
瑛瑛笑着瞥他一眼,而后便道:“夫君,我这个月……月事推迟了十日。”
薛怀自然知晓女子月事推迟意味着什么。
在将瑛瑛娶进门之前,薛怀并没有生儿育女的打算。
可如今他心爱着瑛瑛,渐渐体悟了何为七情六欲,便也打从心底期盼着能与瑛瑛一同孕育着属于彼此的血肉。
只可惜孕育孩子的辛劳,生产之时的危险也他不能替瑛瑛承担半分,即便欢喜,也总夹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忧愁。
若要准确地剖析薛怀此刻的心境,大抵是四分的喜悦、四分的愧疚,以及两分怜惜之意。
“瑛瑛,我很高兴。”薛怀虽不喜形于色,可此刻还是将瑛瑛揽进了怀中,声声依恋地对她说。
瑛瑛倚靠在薛怀的肩头,体悟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老天待我不薄,有时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从那日溪涧落水,到江南遇险,再到如今她怀上了薛怀的子嗣。
一切都梦幻的像是一个易碎的梦,瑛瑛也觉得自己脚踩在软绵绵的云端之上,只害怕自己稍不留神便会摔成粉身碎骨。
可如今不同了,她已有了薛怀的子嗣,便能真正地在承恩侯府里站稳脚跟。
即便有一日,薛怀知晓了当初的真相,也会看在孩子的面上给她这个正妻一份体面。
直到此刻,瑛瑛才觉得自己真正地成为了承恩侯世子夫人。
薛怀知晓了瑛瑛有孕一事后,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事告诉了庞氏。
庞氏也欣喜了一阵,便从自个儿的私库里搜罗出了好些珍奇的药材,当下便要让婆子将其送去松柏院。
“罢了,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瑛瑛这是头一胎,必然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我得去指点她一番才是。”庞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当即便要往松柏院走去。
薛怀却出声阻拦了她:“母亲。”
他嗓音低洌如泉,染着几分格格不入的担忧。
庞氏脚步一顿,立刻回身瞥向薛怀:“怎么瞧着你一点都不高兴?”
薛怀沉默,隔了许久才抬起那双清亮的明眸,直视着庞氏道:“母亲还记得婉姨娘是怎么死的吗?”
庞氏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身上陡然间变得凝重不已。
薛怀却毫无察觉,只自顾自地说道:“二叔和二叔母不就是因她难产而死一事生了嫌隙吗?”
婉姨娘便是从前二房里最得宠的妾室,二老爷十分宠爱她,可她却一点也不恃宠而骄,仍是谨小慎微地服侍在祝氏身旁。
这也给了祝氏整治她的机会。
表面上祝氏与婉姨娘和睦相处,婉姨娘一有孕,祝氏还将自己私库里的药材都送给了婉姨娘,还吩咐厨娘们给婉姨娘熬煮山珍海味似的佳肴。
五个月过去,婉姨娘的肚子便比寻常人七个月时还要大一些。
一朝分娩时,婉姨娘已肿胀的辨不清昔日的俏丽模样,也因肚子太大而无法挪动身子,最后更是不幸难产而亡。
时至今日,承恩侯府内已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婉姨娘这号人物,却仍是把祝氏杀人不见血的毒计放在嘴上来回嚼舌根。
连薛怀也知晓其中的内情。
后来在翰林院当值时,他也听同僚们提起过孕妇要慎用大补之物的说法。
“儿子知晓母亲担心瑛瑛的安危。只是这些药材都是大补之物,还是要谨慎小心些的好。”薛怀忧心忡忡地说道。
庞氏听后倒也默了良久,想起内宅妇人那些腌臜的招数,心内颇为不忿。
况且瑛瑛肚子里的孩子是长房唯一的血脉,若是二房和三房的人当真起了歹心,她也不怕与她们撕破脸皮。
在此之前,她与薛怀更要担负起保护瑛瑛的职责。
“母亲知晓你看重瑛瑛,你也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该如何行事,母亲都听你的。”庞氏如此说道。
薛怀与庞氏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赶赴相熟的太医府上。
昨夜他已趁着瑛瑛熟睡之后翻阅过医术古籍。
似瑛瑛这般身子羸弱的女子,生产时遭遇的痛楚会比旁人更大几分。
且妇人生产犹如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
薛怀方才从喜悦中抽身而出,便不得不未雨绸缪地思虑起九个月后的生产事宜。
他无法承受失去瑛瑛的痛苦,便打算从根源上杜绝任何会让他失去瑛瑛的可能性。
薛怀备了厚礼登门,朱太医听闻他大驾,登时疑惑不已。
他与薛怀并无什么私交,况且这位薛国公世子也是出了名的清高,好端端的来他府邸上做什么?
朱太医换了身衣衫后便赶去前厅做客。
一见薛怀清落落地坐在扶手椅里候着他,朱太医心里愈发疑惑。
两人见礼之后,薛怀将自己备好的礼单递给了朱太医。
本以为只是糕点和茶水一类的礼品,朱太医便也没有推辞,只趁着薛怀饮茶的功夫偷瞥了一眼礼单。
结果却瞧见了田契和庄契以及京城里最值钱的两件铺面。
朱太医险些被刚饮下喉咙的茶水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薛怀适时地抱以最真挚的关系:“朱太医,您没事吧?”
朱太医瞪大了眸子注视着薛怀,满脸错愕地问他:“老夫也不与薛世子卖关子了,您可是犯了什么事?要寻老夫来为您假死脱罪?”
刹那间,朱太医只能用这样诡异的猜测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不然,一向清高自许、不爱人际往来的薛怀会何会奉上如此厚礼?
第49章 恼意
薛怀却是淡然一笑道:“太医怎会有此猜测?”
朱太医瞥他一眼, 愈发拿不住薛怀的心思,这厚礼自然也不肯收。
“世子爷究竟是为了何事,特意来寻老夫一趟?”朱太医忍不住心中的疑惑, 刨根问底道。
薛怀也不再卖关子, 便立时从团凳里起了身,肃着容对朱太医行礼道:“求太医赐薛某一份绝嗣药。”
话音甫落,朱太医只觉得自己手里端着的茶盏冒出了层层叠叠的热气, 烫的他险些失了神。
绝嗣药?薛世子好端端地为何要向他讨要绝嗣药?
莫非他是想拿来整治家中恃宠而骄的妾室?可照京城的流言来看, 薛世子内院里并没有妾室。
“老夫斗胆问一句, 薛世子是要给谁服用这绝嗣药?”朱太医追问道。
薛怀依旧是那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闻言便笑道:“自然是薛某自己服用。”
朱太医惊得险些丢开了手里的茶盏,他来回张望了一番后,叹道:“可老夫听闻薛世子是长房唯一的子嗣,如何能贸然服用绝嗣药?承恩侯和侯夫人知晓了还不扒了老夫的一层皮?”
古往今来,便没有听闻过世家大族的世子爷服用绝嗣药的说法。
朱太医自然不敢应承此事。
薛怀早料到了这事不会如此顺利, 只是他昨夜翻来覆去思虑了一夜, 早已决定好了要服用绝嗣药。
待瑛瑛顺利生下腹中胎儿后,无论男女,他都不会再让瑛瑛有孕。
如今瑛瑛腹中的胎儿, 一是为了让瑛瑛心安, 二也是为了全父母双亲的期望。
区区一个“心安”与“期望”, 便要瑛瑛背负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挣命般地生下孩儿来。
无论是男是女, 这笔买卖都是稳亏不赚,薛怀不愿意让瑛瑛置身险境, 便干脆向朱太医讨要了绝嗣药。
朱太医并不知晓薛怀心里的沟沟壑壑,他只是摇了摇头, 反复地念叨那一句:“哪儿有男子服用绝嗣药的说法?老夫可不敢。”
他一味地说不敢,说没有这样的道理,却没有提及他没有绝嗣药一事。
薛怀的心又安定了不少,笑吟吟地说:“太医何必这般自苦?是薛某向您讨要了绝嗣药,将来无论出了何事,都由薛某一人承担。况且家尊家慈都是和善随性之人,绝不会因薛某的念头而攀扯上旁人,太医您大可放心。”
薛怀将话说的这般明白,态度也如此恭敬,奉上的礼单也深得朱太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