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抚着凤孝的脸颊,心疼地说:「我不应该放你远行。」
「啥?我又不是小孩,而且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好闷喔。」凤孝摇了头,受够了内务府的无聊生活。
「……」荀彧不语,将疼惜之情都放在拥抱之中。
凤孝任荀彧拥着,双眼微闭,将思念寄託于其中。
「(……连我都看出你在说谎。)」
祈律知道凤孝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目的是不让他难受。
「(不论音有无承受,你的态度看起来就是经歷过了……不论如何,你都撑下去,也就是音的**终究要为你所有。)」
他明白事实的真相──凤孝不是夺取祈音生命的那个人,而是……
他的双手微微发抖,「(我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到不知如何解释。)」他不欲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瞬间无人说话,气氛凝滞,彷彿影带定格。
此时,罗敷的手微微移动,碰到习惯的粗茧,问了:「……耕父?」
「你终于清醒了……」耕父感动地说。
眾人听到罗敷的声音,都看了过去。
「罗敷前辈,你好些了吗?」祈律担忧问着。
罗敷抚着耳朵,「耳鸣好久,差点以为要聋了。」事实上她的头还有些晕。
「因为仙气在你的耳里震,还好你撑下来了。」凤孝解释。
罗敷点头道:「当时最后的想法是把自己的耳朵打聋,但耕父的魔气输进来就好多了。」
「听力是你引以为傲的特长,不要轻易放弃了。」耕父将微凉的药汤交给罗敷。
「我也不想放弃。」罗敷看到耕父的手,大喊:「啊,你的手怎么了?」伤处被药粉覆盖,染成血红的块状,伤势相当严重。
耕父握紧药碗,出言安抚:「只是割伤,没怎么样。」
「……是我吗?是神智不清的我攻击了你吗!」罗敷非常在意。
「不,是那女人的攻击,你看像絃线,你怎么可能有这么纤细的攻击?」耕父拨开些药粉,让罗敷看清楚伤口形式。
罗敷微微一笑,「等我身体恢復就用指甲割你。」她将药碗夺了过来。
「你还是丢小山吧,指甲割人不是你的风格。」耕父无法想像罗敷变得那么神经质的时候。
「嗯……」罗敷喝着浓郁的苦涩药汤,内心却像吃了甜糖般喜悦。
祈律见罗敷无事,想起另一件事。
「凤孝,为何你会招来天界的仇家呢?」祈律始终不解。
凤孝摇了头,比着荀彧。
「这是秘密,我不能跟你说。」荀彧不因询问对象换人而改变说法。
「那我呢?为何我也不行?」凤孝纳闷当事人为何没有知的权力。
「因为这是我与师父的约定,除非师父许可。」荀彧肃然表示。
「您的师父是指……」祈律有感事情兜了一圈,又兜回原处。
伶叶走了过来,芐和江离仍戒备着他。两人所为明明是押解犯人,却又像保鑣,显得有些滑稽。
伶叶看向罗敷,平稳说道:「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荀彧观察伶叶的举止,于脑海中分析可能人选,皆无符合标准者。他乃问:「我没有看过你,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是伶叶,是句芒大人的徒弟。抱歉之前试探你了,容若师兄。」伶叶道出原委。
句芒一向不干涉人界,也尊重徒弟的想法,派遣伶叶出动必有要事。荀彧直接询问:「……师父请你做什么任务?」
「师父命我找到你,并连祈律先生等人一同回千华梦地。」伶叶坦白地说。
「我们也?」祈律没想到会听到自己的名字。
「木神大人……也就是荀君的师父,好紧张喔!」凤孝的语调乍听雀跃,但眼神毫无笑意。
「所以他之前说的再会是指这个?」耕父似乎解开了一个谜团。
罗敷头晕,又突然看到伶叶和听到其莫名的论述,不禁伸出手寻求解答:「等、等等……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她快分不清头晕是因何事而起。
「对了,罗敷前辈刚醒,可能不太明白。」
祈律对罗敷说明状况,罗敷勉强点了头。
「原来如此,你们的关係好复杂,我听得好混乱啊。」罗敷不想再为难自己的脑袋。
「荀彧的本名是容若,跟伶叶都是木神的徒弟,木神要伶叶带大家到千华梦地。」耕父简单解释。
「可以这么说。」伶叶道。
「回到千华梦地吗……」荀彧的眼神看得出犹疑。
「师兄,师父当年给你隐藏仙气的手鐲已经毁坏,你无法再以人类的身分介入人间事。」伶叶提醒严峻的事实。
荀彧沉重回应:「我知道,这是我与师父的约定。」
凤孝以清澈的双眸盯着荀彧,问着:「荀君,你要回天界了吗?」
「我会带你一起去。」荀彧回应。
凤孝自嘲笑了:「……我现在是魔族,可以待在天界吗?」
罗敷不懂凤孝的语气为何如此哀凉,为难说着:「我们上次也有到千华梦地,应该还好吧?」
「魔族也能到天界?」凤孝不解。
伶叶重申句芒的旨意:「师父说邀请全部的人,不用担心。」
「师父究竟在想什么?」荀彧不懂句芒除了找他,还要邀请一群魔族的用意。
「我不清楚。」伶叶摇了头。
祈律对天界规矩瞭解有限,仅知许多事情都要请教句芒,很高兴句芒主动邀约。
「既然如此,祭祀好紫狩前辈就出发吧。」祈律认为师倩应该准备好了。
荀彧看向白蘄等人,说道:「我有尚书令的身分,须先割捨这个身分,才能回千华梦地。」他必须完结他在人界的事务。
白蘄沉重点了头,「师父,终究到分离的时候了吗?」他早知有这一天,但事情发生得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芐的眼神中也充满不捨。
「白蘄,你的仙术已很出色,再多加磨练,羽化登仙不成问题。芐、白芍和江离本来就是接受你的指导,更不用担心。」荀彧安抚白蘄。
「我从来没想过荀令君是仙人,这样……」白芍对白蘄露出小小的叛逆眼神。
白蘄沉重地说:「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白芍盯着白蘄,心内五味杂陈。
白蘄任白芍盯着,内心何尝好受?但荀彧的身分兹事体大,他仅能藏在心里。
荀彧尊重白蘄的选择,父女的相处不是外人所能置喙。
荀彧瞥向凤孝,看似与往常无异的她面露疏离的微笑,让外人读不出她的抗拒。
此时,江离发出极其哀怨的语调:「啊?为什么只有我感受不到仙气啊!」他遵从白蘄和芐的指导,并照书籍的内容修练,依然分不出眼前的荀彧跟之前有何差别。
「因为你没天分啊。」白芍不满地说。
「我也不觉得你多有天分啊!」江离瞪了一眼。
芐冷冷回应:「你们两人,都没天分。」
芐这句话,让白芍和江离都想瞪他一眼,但鉴于芐是师兄,两人只能隐忍在心里。
「……」白蘄盯着白芍,又回望荀彧,露出微微苦涩的欣喜微笑。
荀彧聆听白蘄等人的相处,明白自己不是占据重要地位的人物,交付最后的任务:「热闹也好,这件事情需要你们善后。」
「我知道……请让我陪完『荀令君』的最后一程。」这是白蘄的坚持。
「有劳你了。」荀彧感谢白蘄的心意。
祈律听得荀彧等人的对话后,担忧问了:「……这样朝政不会有事吗?」
荀彧神色一黯,「曹公跟以前不同,对我的信赖也不同以往,如果我想要达成目标,终究会进行干涉……这样就是影响人界了。」
事实上,伶叶仅是打碎了他还想挣扎的欲念,不然早在赤壁战前,他就违背了誓言。
「(他很难过……)」祈律深刻感受到仙人与魔族、人类一样,都是充满情感之人,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耕父思忖良久,问了:「仙人也被要求不能干涉人界吗?」随着离开天界越久,他越不瞭解天界的规矩。
「这是我与师父的约定。」荀彧不为所有仙人回答。
旁观的凤孝伸了大懒腰,轻佻地说:「仙人跟魔族关係不好,人界不好待了,天界又能待到何时呢?」
祈律意会凤孝说的是她自己,想起凤孝的处境与他不同,正色表示:「……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荀彧沉静表达:「见到师父再说。」
荀彧信任句芒,相信其会给予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凤孝不这么以为,侧过身,将不满藏在心里。
「(凤孝……)」祈律不懂凤孝和荀彧的沟通模式,但他窥见凤孝对句芒有疙瘩,可能是荀彧不明白的。他虽觉得句芒是可以沟通的人,但不排除凤孝有其他的想法。
罗敷眼睛微睁,惊呼:「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师倩该不会还在等吧?」
「……我们要去祭祀紫狩,祈律你要去吗?」耕父问。
祈律点头道:「我要去。」
凤孝看向荀彧,寻求想法。
「你无须顾忌。」荀彧尊重凤孝的想法。
「你要来吗?」祈律温和询问。
「去啦,反正只是见见故人,没这么多忌讳。」罗敷积极邀请。
「嗯……」耕父心情微妙,但整体偏向赞成。
凤孝抚着铜雀,她不是一般的魔族,很难像荀彧所言坦然。
「凤孝,我们一起去拜见魔族的大人物。」祈律正式提出邀约,表达对凤孝的重视。
「……好!」凤孝微微一笑,顺势接受祈律的说法。
祈律等人前往嵐隐溪畔,留下荀彧和伶叶。
「你似乎有心事。」荀彧看向伶叶。
伶叶缓缓啟口:「……相丹称讚紫狩是难得的人物,若非使命,也许他们不会走上这一步。」他对紫狩之事并非无知,仅能以冷静的外表压抑内心的复杂情绪。
「使命吗……」
荀彧蹲下身,捡起碎成数片的玉鐲,不久其随风而逝,与大地合而为一。
他不禁远望凤孝走过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