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意外,会在某座观光桥下看见偽装成观光渔船的红色私船。
搭上它的我们,乍一看跟这一带随处可见,包下渔船浪漫谈情的有情人没有两样。在我们偏离观光航道时,若不巧被多事又熟水路的渔夫发现端倪,那时我们也离a国境外不远了。
最难的那关早就过了,剩下的路,照理说并无挑战。
但天不从人愿,我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很熟悉的脸。
鲁标。
当初我刚重生时,就是被旺仔从他手里救下的。
但他一个混混来这里干什么?黑社会也有员工观光?
无暇深思,我拉了拉旺仔,示意我们绕道而行。
旺仔将棒球帽压低了几分,免得被认出来,我也不敢回头,朝着目的地前进。
终于,看见那红色的观光渔船。
在互对暗号后,旺仔先我一步上船,接过旅行箱,伸手想拉我上去。
冷不防,我头上一阵刺痛,头发被人揪住往后拽去。
「小婊子,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啊!」
转头一看,果然是鲁标,看来还是被他发现了。
旺仔忙道:「放开她!上次挨的揍是还不够是吧?」
鲁标见状也不惊慌,将我往旁边一甩,立刻出现一个小混混把我抓住。
「上次看在貂狼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今天可就不一样了!」鲁标冷笑道。
几个混混上前了一步,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若真打起来,那渔夫一定会开船逃走避免受到牵连,但行李都在上面,我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鑽了出来,箭步衝向鲁标。
鲁标瞬间脸色大变,将手举了起来害怕道:「这位大哥...有话好说,好说...」
是侯畅!
他冰冷的眼眸在镜片下闪烁着凶光,手里拿着一把手枪紧紧抵在了鲁标胸口道:「放开她,让他们走。」
「好好!放人!」鲁标忙道。
「哥...」旺仔还算没太笨,没直接说出他的名字。
「叫他们都退开,不然我可难保证不会突然手抖。」
在混混们退开后,侯畅紧盯着鲁标,背对我道:「上船,走。」
但我们走了,那你呢?
似乎是我的迟疑挑战了他的耐性。依旧背对着我,他大声吼道:「走啊!」
旺仔将我一把拉到船上,示意船夫开船。
在我们离开岸边后,侯畅用枪柄大力砸了鲁标一下,开始拔腿狂奔。
旺仔眼看情势不对,直接跳进水里,想游回岸边。
「旺仔!!!」我大叫道。
旺仔转头道:「姊!你先走,我去帮畅哥!」
「不要!」我焦急道。
看着越游越远,即将上岸的旺仔,我忙叫船夫掉头,但他却不悦道:「你们都下船了,谁付我钱啊?」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
刚上岸,全身还**的旺仔转头一脸惊恐地看了我一眼后,朝着枪声的方向直奔。
我慌乱地一边打开行李箱一边道:「我现在就给你钱!你给我掉头!」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岛上的人开始惊声尖叫,四处逃窜。
我哗啦一声打开了行李箱,还来不及拉开隔层,就看见了一个淡蓝色的盒子躺在隔层外面。
『再好的东西,配你也不浪费。』
侯畅在船上的心声,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感到双腿无力,瘫坐在了甲板上。
前世的一幕幕,彷彿在这一刻都清晰明瞭了起来。
「我喜欢听你说话。」
「以后你开枪,就没什么可慌的了。」
为什么小洁一句话能引起他的注意。
为什么一首外婆教的老歌能让他破防。
为什么在小洁说出想吃顶级巧克力时,侯畅会情不自禁。
「那时候,就算死了,也值得。」
这个人是我。
从头到尾,他爱的都是凌纱。
我成了我自己的替身。
当初在信封里的监视截图,后来不知道被哪个有能力的人恢復了。
由于身为凌纱的我,是跟着杰克何从另一个入口进去的,之后监视电源又被侯畅切断,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被拍到过。
这也是为什么外界会谣传钱是被两个男人劫走的。
但侯畅并不是因为这个杀了小洁的。
在那叠照片里,还有一张,是当初我跟杰克何在咖啡厅的照片。
他发疯般的杀人灭口,是想保护我。
我在甲板上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着。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笼罩着我。
就算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依旧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只能被命运推着走的傀儡。
【得来不易的每一天】
在那之后,我顺利到了l国,待了半年,之后就离开了。
我没有肆意挥霍我的钱,所以光是行李箱里的现金就够我用很久了。
辗转在各国四处,我漫无目的地旅游着。
我也曾去过t国,但不知道为何,关于小洁的回忆在我踏上故土后开始急速消失。
我甚至记不起来小洁是在哪里出生长大,就像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阻止我们见面似的。
就在我开始忘记与侯畅的初遇时,我慌乱地逃离了t国。
我害怕若是继续待着,我会忘记关于他的一切。
我并没有去寻找侯畅。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我也知道只要他想,能很轻易地找到我。
如果他不来找我,一定有他的理由。
而多年后,我找到了旺仔的下落。
那天他并没有找到侯畅,之后辗转到了j国,在当地开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卡拉ok,生活还算过得去,也不再涉及非法行业。
我去找过他,当时他也劝我留下。
长大后的他,已经明白对我的感情不是爱情,而是亲情。
但他还是想照顾我一辈子。
我没有接受他的邀请,而是继续踏上了旅途。
我也一直关心着梅姨的状况,透过电子邮件得知一直有匿名帐户在默默替她支付着住院费。
几年后,梅姨走了,我冒险回到a国帮她处理了后事。
葬礼上,陈妈拉着我,说了好多话。
她女儿已经结婚,婚后生了个大胖儿子。陈妈打算辞去工作,帮忙照顾外孙,也劝我早点结婚,安定下来。
那天,侯畅并没有出现。
葬礼后,我朝着更远的国度探索。
我在举世闻名的铁塔旁吃过可丽饼,在蜿蜒小河的贡多拉船上喝过咖啡,在皑皑白雪中的小木屋里吃过刚出炉的辫子麵包,也在满是金发美女的古堡中喝过啤酒。
充实的,过着我在阳光下得来不易的每一天。
你若问我为什么没有想去找侯畅的衝动,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从没有说过他爱我,这或许就是他不来找我的原因。
而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我爱他,也就没有去找他的必要了。
但夜深人静时,我总会被同一个问题困扰着。
当我是小洁时,他并不爱我。
但凌纱就是小洁。
所以他爱上的,到底是谁?
【倒数】
又过了几年,这次旺仔要结婚了。
转了几趟飞机才到j国,正好赶上新娘入场。
旺仔幸福地看着新娘下车,脸上满是藏不住的骄傲与期待,彷彿在跟全世界说「你看,我老婆多美!以后她就是我的了!」
新娘是本地人,但为了配合传统的旺仔,特地在j国採用了a国的婚礼习俗。
在大红灯笼下沉浸在吵杂的鞭炮声中,让我也有了回家的感觉。
虽然我不是真的凌纱,a国也不是我真正的家。
但小洁的回忆还在一点点流失着,而身为凌纱的记忆却在一天天增长。
谁又能说我不是她呢?
喜宴结束后,新郎新娘在门口谢客。
旺仔依旧抱住了我,差点没哭出来。
「你幸福,我就开心了!」我安慰道。
「开心啊!我就没这么开心过!」旺仔哽咽道。
拖拖拉拉了半天,总算让我走,但最后旺仔却又叫住了我。
「姊!」
我笑道:「你都是个有老婆的人了!还捨不得我,媳妇要吃醋了!」
「你去打听过畅哥的下落吗?」
我的心揪了一下。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人讲过这个名字了。
儘管他的身影几乎每天在我脑海里作祟。
我挤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
「你如果找到他,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新娘宠溺地在旺仔脸上亲了一下,让他一下子就羞红了脸。
突然间,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一幕。
猛一转身,我在大街上疯狂找寻着熟悉的车子。
但我却连车子的顏色都想不起来。
是黑色吗?是灰色吗?是停在路边?还是暗巷?
我越是想记起,大脑就越是一片空白。
我走了一条又条的街,到后来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终于,我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崩溃了。
眼泪倾盆而出,我瘫软在电线杆上。
这一辈子,好像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想侯畅。
没过多久,我在电视上看到近日黑道份子大批被灭门的新闻。
我知道该发生的,终归还是发生了。
讽刺的是,几天后,关于小洁的回忆重新回到了我的脑海里。
是因为她死了,我们不会再见面,我也无法窜改未来了吗?
我不清楚。
就像我始终也没有搞懂重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一般。
然后浑浑噩噩,又是几年。
这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我到了一个被沙漠包围的国度。
坐在顶楼的露天餐厅,我一边享受着五星级的高级料理,一边沉浸在周围倒数迎接新年的雀跃声中。
就在倒数归零时,四处爆出了耀眼的烟火,美不胜收。
一个服务生走到身边,在我桌上放了一盒巧克力。
淡蓝色包装的巧克力。
「新年还有这福利啊?」我笑问道。
服务生恭敬道:「这是那边那位先生要送给您的,祝您新年快乐。」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笑容瞬间消失在我脸上。
依旧是细长的眼睛,金框的眼镜,尖锐的下顎线。
但他的眼角,在笑起时,出现了之前没有的纹路,就连发鬓,也斑白了些。
那瞇成一条线的桃花眼,依旧能在我心里激起片片涟漪。
他缓缓朝着我走来,我却越来越慌乱。
我该跟他说什么?他又会问我什么呢?
但随着他越来越接近,我暗自下了决心。
我要把一切都跟他说,包括小洁,包括凌纱,所有一切的一切。
我不知道他听完后会有什么反应,但这无所谓。
因为凡人,本来就不应该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