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越想越火大!这跟偏心的徐宗贤有什么区别?!我蹲在假山的缝隙里气得“呼次呼次”喘大气,就算知道不该联想,也连觉都没睡好,脑补了很多李玉身边突然冒出无数私生子的画面,我在想象中说了好多好多决绝的话,吼到声嘶力竭那种。
天一亮我就睁开眼,活动了一下腰背和手脚,走下阶梯,去见李芳雨。
星星灯被他挂在了地洞顶端的气根上,还亮着,一闪一闪,而他以双手托头的姿势平躺着看,目不转睛。
“你眼睛干不干?”我问。
“才一个晚上,你就想好了?”没在意我的问题,他问。
“嗯。”
“怎么说?”他将脸转向我。
我正色道:“接下来我要和你坦白了。”
“嗯?”他撑起上半身,衣衫又往下滑落些许。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从几百年后来的,所以我知道今后发生的事,至少是你父王和你弟弟们的事,因为历史是必修课——虽然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说,“历史上,你的同母弟弟李芳果和李芳远是当了王,但不是你父王给的,是李芳远替自家兄弟两个抢的。你明明知道你父王连开国功臣的名录都不肯让他进,为什么还心存幻想?‘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权之下哪有父子亲情?这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他似乎无视了那几个姓李的,只问我:“几百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
“……”我被他硬转话题的态度噎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他,“几百年后,除了零星几个把王当象征意义上的吉祥物供起来的国家,已经没有王了,连宗族都没有之前的凝聚力,家庭分工也不再是‘男主外,女主内’,谁都可以参加工作,女孩子也有继承权。”
他下了床,随便拍了拍身上落的灰:“那人们如何治理国家?”
“没有王,还有官,百姓们自己选举出来,让他们代表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为自己争取权益。”
“那还有战争吗?”
“有。局部战争一直没有停止过。”
他走到地洞中央,任凭还没有那么猛烈的几束朝阳的光亮照射到他的脸上,“嗞”声一起,烟丝初现,我就把他一脚踢回了石床:“你干什么?”
“疼痛能使我感受到我的存在。”他被我踢得四仰八叉,却也没改变自己的狼狈姿势,声音里也没什么不满。
“……我受够了。”我说。
“啊?”他诧异地望向我。
“从小到大我跟人讲道理从来都没用。李芳雨,我今天要当个大恶人。”说罢,我施展“法天象地”,一头顶穿地洞、顶碎假山,在工曹、工匠、民夫和王宫守卫等人或目瞪口呆或惊慌逃窜中现了身。
被我塞进肩头蓬松的白发间、耳后处躲避阳光的李芳雨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就让白毛鬼的名声遗臭万年吧。”我说。反正瞎取的。
零星的箭羽射到我的毛毛上,被我轻轻晃动身体卸掉了力,憾然掉落。
也有射向我的眼睛的,被我赶蚊子一样挥开。
我像小时候踩蚁穴那么恶劣地把地洞踩了个稀巴烂,只剩深坑,又去没人施工的宫殿把房顶给人端了,抽出梁柱放在地上当棍儿弹,攻击目标是另一处宫殿。
“砰——”
“哗啦啦——”
砸的差不多了,我说了句“吾乃白毛鬼是也”,转身就走,没有人敢拦在我面前。
李芳雨早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等我出了在建的行宫范围,走上官道,沿途闹得人仰马翻,他才在耳边问我:“你要去哪里?”
“去开京,杀你老爹。”
“什么?!”
华国的南朝宋宗室刘义庆曾广集门客,编写《幽明录》(也叫《幽冥录》或《幽冥记》),里面提到人死为鬼,鬼死为聻(jian),聻死为希(无声),希死为夷(无形),夷死为微(极小),微死无形(彻底消散)。
我本来只见过鬼魂,还没见过后面的几种,今天就见到了聻(jian)。
是李芳雨。
一听我要动他爹,他就急了,从我耳后的头发里钻出来,在我要伸手抓他的时候像虱子一样在我背后飞快移形换影,身处我的视线范围之外,我动作不够灵活,他就这样让太阳把他活活晒死了。
最开始我闻到了人体烧焦的臭味,过了大概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伸出的手往后摸到的都只有粉末了。
作为聻(jian)的他从我背后飘到身前:“原来没了那身皮肉反而不痛苦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吓唬你的,我没想杀你爹,就是想让他在危急关头向你求救,暴露出更多丑态,让你觉得不值得为了那么一个人愚孝而已。
我想说变成聻(jian)也没关系,我去找和尚给你超度,不至于胎都投不了,变成孤魂野鬼,被人觊觎仅剩的能量。
但是我说不出口。
现在我知道魔鬼柳送我丘比特金箭,却给我找了一堆麻烦还不被我接受的时候,他是什么感受了。
此刻我连存在于此地都觉得是多余。
他反倒很平静,甚至还有闲心跟我开玩笑:“我杀孽太重,怕是要去九殿平等王陆游那里受几百年刑法之苦,等所有被我所杀之人都投了胎,我才能去十殿转轮王薛礼那里排队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