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亦纹丝不动,问的却是,“姜姑娘信口开河的功力见长,不知这话有无同别人说过?”
姜缨神经一松。
但实际上,姜缨脑子里缺了根名叫感情的筋。有个缺点本也正常,可悲的是这个缺点在遇到柳渊时才被触发,并无限放大。
所以,她认为柳渊在讽刺自己,并激动难耐地含蓄地讽刺了回去,“民女一向大方,从不吝啬夸赞别人。”
恭喜姜缨!
她成功地击退了柳渊,并在时隔几年后,再次见识到了柳渊的变脸绝活。
不过眨眼的功夫,柳渊已退几步,面色发沉,薄唇紧抿,黑眸里透出一股子怒气。
姜缨心头一跳,知晓柳渊生气了,实则她很不喜欢柳渊这样,总无缘无故生起气来,这代表着她得费尽心思琢磨原因。
这会儿她的脑子转得飞快,很快从记忆里勾出一件小事,当即改了称呼,“陛下愿意,我便还如以前,还在陛下面前称我。”
柳渊果然面色稍霁,恢复了几分从容,“姜姑娘还记得就好。”
姜缨得以松了口气,想要主动把握进攻权,实在是柳渊进攻起来不好应对,不想又听柳渊问,“姜姑娘这几年都夸过什么人?”
姜缨觉着好笑,“陛下,我当真不吝啬夸赞别人的,适才我还夸了兄长真英雄也!”
话音未落,就见柳渊面色又是一变, “姜家唯还有你一人,这兄长从何而来?”
姜缨再不忍他,心头微怒,几年过去,柳渊的变脸绝活真是越发娴熟了,她侧身一指酒肆里面,“就在适才,我才有了兄长!”
柳渊二话不说,越过姜缨,大步进了酒肆,目光所及之处,七零八落,狼藉不堪,素日在他面前端正持重的臣子胡乱地趴着,实在失了仪态,除却秦夫人不知何时已离去了。
柳渊锐利的目光在几个青年臣子里打转,姜缨立在一侧,不知他要做甚,忽听他尖酸刻薄道,“薛仲何他们并无什么长处,过于平庸了,认他们做兄长并无益处。”
姜缨竟有些赞同,“别的我不了解,饮酒方面确然不行。”
柳渊神色好看许多,又扫视了一遍醉得一塌糊涂的臣子,立在门口的宫人当即招来随从们,命随从们速速把臣子抱出去。
不想臣子们醉态横生,被随从们一碰,复又精神起来,蹦哒个不停,薛仲何蹦哒到了柳渊跟前,惊奇地咦了一声,“这人好像陛下!”
他可真是个人才,这个时候还懂得分享,兴奋地回身招呼同僚,“快来看看,真像陛下!”
十来个同僚摇晃着涌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大宝贝,眼看着就要往柳渊身上扑,柳渊从容不迫。
姜缨却一脚踢了过去,正中薛仲何小腿,薛仲何疼得哇得一声哭了,同僚们这下也不敢往前扑了。
随从们一瞧,赶紧将他们弄了出去,姜缨松了口气,一回身,正对上柳渊紧盯不松的眼神,不由大惊,“陛下,我是迫不得已才殴打朝廷命官的!”
柳渊收回视线,“姜姑娘既也觉他们毫无用处,也不必认这个兄长了。”
“可已认过了。”姜缨示意柳渊去看门后边,门后边还有个薛首辅,正酣睡不醒,若不是她一指,随从都没发现。
可怜的柳渊尚未领悟她话里的深意,只命随从将薛首辅抱出去,又极为认真地在铺子里找了找,英挺剑眉紧紧皱着,“你认的那个兄长到底在何处?”
姜缨疑惑地指了指门口,“刚被抱走。”
柳渊,“……”
柳渊的第三次变脸毫无预兆地来了,姜缨心头惴惴,大为不安,“薛首辅可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能当我兄长了?”
“薛卿当你爹都绰绰有余!”
姜缨惊呼,“当爹不太合适吧?”
柳渊无法忍耐地仰了仰头,喉结来回滚动,黑眸闭了又闭,“薛卿不适合当你兄长。”
姜缨不服,“为何不合适?陛下歧视老人家啊?”
柳渊步步逼近,朝她贴近低低道,“几年未见,姜姑娘一口一个陛下,倒是很适应朕现在的身份。”
这次是姜缨先退了几步,急中生智,“是我疏忽了,还未贺陛下荣登大宝,恭喜陛下了。”
“姜姑娘既恭喜朕了,那朕也说一声,同喜。”
“陛下与我已无关系,何来同喜?”
姜缨头皮发麻,只觉在柳渊的言语下,自己有败仗趋势,又撞上柳渊致命一击,“已无关系?孩子都五岁了,说这些?”
姜缨一时愣住,她是没料到柳渊能直白地说出孩子一事,似乎还颇为在意,若说孩子并非柳渊的,可姜满满那模样根本做不了假,唯有承认下来。
当她决意回京,她就已料到只要姜满满出现,势必在朝堂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即便如此,她还是回来了,所以她做好了准备。
姜缨从不想在柳渊面前露怯,她定了定心,刚要重整旗鼓,一抬眼发现柳渊一个胜者,脸色竟也是相当的难看,心中大惊,顿觉悟得了真相,冷静地判定,“陛下莫要误会,我回京并非是要陛下为孩子负责。”
此话一出,周身寂然半响,柳渊也一动不动地立了半响,喉咙里挤出一声,“孩子的事暂且不提,姜姑娘为何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