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做过。”
邓医生说:“你目前这个情况,急性发作次数比较多,经历过长时间的保守治疗但依旧控制不好,腿部神经反射也受到影响。核磁上看,这几次发作呈现逐渐加重的趋势。还有就是你的职业比较特殊,如果继续保守治疗,以后很难避免继续发作。”
“您的意思是……”谈桐紧张地看着他。
“你的症状已经达到了手术指征,建议做ube,效果会比较好。”
谈桐完全呆住了,邓医生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听见了“手术”两个字。
“手术?”她无意义地重复。
邓医生以为她是害怕,便说:“这个手术是微创的,术后如果恢复的好,次日或第三日就可以下床小幅活动,而且复发率不高,相对保守治疗会更适合你。”
“可是我下周要进组。”谈桐求助般地看向医生,随机又意识到这不该是医生考虑的范围,便又看向段柏章和李垚。
李垚没有说话,因为这并非她可以立刻决定的。
段柏章也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她身边,安抚地看着她:“先听医生说完。”
“如果保守治疗,作为医生我也会建议你卧床两周之上。”邓医生说,“其实你们这行腰不好的还真挺多,赚钱虽然重要,但身体还是本钱,养好身体才能更好地工作嘛。”
“我会好好考虑的……”谈桐浑浑噩噩地答道。
送走了医生,段柏章找了理由先离开,让谈桐和李垚单独聊聊。
李垚还在犹豫说些什么,谈桐却先开口:“你用我的微信给廖导发个信息,说我带的学生剧团在排练《疯人院》,下周就演出了,让他这周无论如何也抽出时间去盯一下合成和联排。”
“好。”李垚应下。
谈桐犹不放心,补充道:“就和他说我是从头跟到尾的,已经很成熟了,只是他们没有经验,如果出了意外会慌,请他去镇镇场子就行,如果能带上他自己的舞监最好。”
“我知道了,放心交给我。”
交待完最重要的事后,谈桐也不再说话,整个人无比沉默,视线没有聚焦。
看着谈桐恍惚的样子,李垚心里也不好受。她尽量镇定地说:“剧组那边我已经再沟通了,尽量争取推迟开机时间。其他的通告基本都争取了改期,实在无法改的,损失了也无伤大雅。你就安下心把手术做了,能根治总比一直遭罪强。”
谈桐沉默地听着,并不回应。
李垚还在试图安慰她:“你现在有剧在播,客串的剧快要上映,还有袁寄星天天绑着你炒热度,年底颁奖季提名也不会少。休息一阵不会查无此人的,放心……”
她说着说着却觉得不对劲,只见谈桐的眼睛轻轻一眨,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流过太阳穴,渗进鬓角的碎发中。
李垚的声音戛然而止,谈桐的眼泪却似没有尽头,一滴又一滴,发丝吸饱了水,泪水便流进耳朵,又洇湿了枕头。
而谈桐却好似对此毫不知情。
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像是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没有丝毫生机,唯有眼泪在证明她的存在。
李垚和谈桐认识的时间不长,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先离开,留谈桐自己消化情绪。
房门被轻轻带上,谈桐的眼泪也突然决堤。
她庆幸李垚离开,否则她不知如何和她解释突然崩溃的情绪。失去一个心心念念的角色确实值得难过,长时间停止工作对演员也是致命的打击,但她经历过无数比这还要艰难的困境,这些并不值得她悲痛欲绝。
令她绝望的是反复承受无妄之灾的不幸,和被迫背负不幸还要拼命向前的痛苦。
如果没有《帝王恩》就没有现在她的成名,可没有这部剧她也不会被连绵不绝的疼痛折磨,以至于眼下止痛药的药效刚过,又开始痛得生理性反胃。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对于身体上的伤痛都有着最原始的恐惧。
无论是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还是关注她的粉丝和观众,总是喜欢吹捧她的坚强,她的努力,她的拼命,给她烙印上一个个撕不掉的标签。
可是她也会觉得累,严重缺少睡眠和休息让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变差,躯体的不适会让她失眠,她的身体和精神就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一步步恶化。
最为可怖的是,她对此束手无策。
她被架在火上烤,停下来就会失去一切。而继续拼命下去,前方的路依旧未知。
当年她为了逃离这种不确定性放弃体育选择了表演,如今看来,她的选择似乎是正确的,但不过是殊途同归地掉入了新的陷阱。
或许是命运听到了她的呼唤,选择了“调剂”的方式让她被迫停下来。
她哭笑不得,她没有办法拒绝命运的安排,却无法避免地感到委屈。
她再次清晰地意识到,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再强大的个人在命运的波涛中也不过一叶扁舟。
她侧着身,想蜷缩起来把自己缩成团,却发现因为腰伤根本做不到,只能以僵硬的姿势侧向一边,仿佛一截干枯的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