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垚没听见谈桐的声音,回身想叫她,这才发现谈桐不是没反应,而是反应过头,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此时谈桐一手捂着嘴,一手猛掐自己的大腿,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的喉咙中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噪音,像是刚掌握声带的人类,听着想让人捂耳朵。
眼见她实在没用,李垚只能替她说:“郑老师,您别介意,我们桐桐从小就喜欢您,她就是太激动了。”
她边说边扯谈桐的袖子,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冷静点,别丢人了。”
“我……呜呜呜——”谈桐试图说点什么,哪怕只是打个招呼,但嘴好像完全不受控一样,她只能从喉咙中挤出压制过后的尖叫。
郑牧歌被她逗笑了,她大笑着走过来,拥抱了一下谈桐:“我是来看你的,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要和谁见面。”
谈桐哆哆嗦嗦放下捂着嘴的手:“你你你……您。”
“那太巧了,我们聊聊吧。”
最初的恍惚过后,谈桐稍稍回神,和郑牧歌并肩坐在沙发上。
但她脊背绷的笔直,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满脸写着紧张。就在一分钟前,她精心打了腹稿的一大段表白郑牧歌的话刚刚被打断。
“今天是我来夸你,不是你来夸我。”郑牧歌说。
于是谈桐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一样,激动地等待被夸。
郑牧歌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说:“我代表《无言》剧组来关心一下你的伤。”
“牧歌姐,我……”
郑牧歌打断了谈桐急切的解释:“不用着急,好好养伤,我们等你,这个角色永远是你的。”
谈桐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了。她今天发出的尖叫过多了,实在是不符合身份,也显得太丢人。但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的开心。
“为……为什么……我……”她语无伦次地问。
“因为我们实在找不到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的人了。”郑牧歌毫无掩饰地说道,“我们也试镜了一些年轻女演员,有的还不错,但翻出你的试镜视频一对比,又觉得索然无味。于是还是决定推迟开机时间,等你养好伤再拍。”
她的一段话没有一字是直白的夸奖,却比任何夸奖都更重、更真诚。
谈桐想道谢,却觉得一句感谢太过轻了,除了用尽全力拍好这部戏外,她再没有其他能做的。
“但是制片和资方那边……”谈桐犹有顾虑。
郑牧歌轻松说道:“他们答应得很爽快。”
“真的吗?”谈桐不信。
“当然,因为你实在太便宜了,延期的各种违约金加起来,都不够再找一线女演员补差价的。”
谈桐:……
她要价便宜只是怕要高了没人用而已,倒也并不是刻意给资本家省钱。
送走了郑牧歌,谈桐当即闹着要出院。
李垚根本拦不住她,就连医生也拿她没办法。无奈,李垚只能请段柏章出山,如今如果有谁还能制住这个祖宗,那也只有段柏章了。
段柏章赶来时西装革履,显然是刚结束重要的会议或会面。
他大步走进病房,顺手把西装外套搭在衣架上,看着坐在床上闷闷不乐的谈桐,问道:“谁惹着你了?”
“你讲讲理吧,谁敢惹她啊?”李垚告状,“是自己她非要出院,怎么说都不听,还说不让她出院她就半夜从窗户翻出去。”
段柏章微微挑眉:“长本事了?这是三楼,你是觉得腰疼不够,还得断一条腿?”
谈桐也不知为什么,面对谁她都敢理不直气也壮,但在段柏章面前却生出一股心虚来。
“那我就是说着玩的啊,我又不可能真跳。”谈桐嘴硬。
段柏章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埋怨,只是很淡的责备。
就在这样的眼神中,谈桐慢慢低下头去。
她又开始委屈了,她真的病得太久了,也在医院住太久了。她迫切地需要通过出院来证明自己是个健康的人,并且还能继续工作下去。
回家就是迈向“健康”的第一步。
她不讨厌医院,也感谢医生护士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在这里待久了,她已被医院的气息腌制入味,偶尔会出现对自己的陌生感。
她不能以这种状态直接进组,她需要一段时间找回那个她熟悉的自己。
她低着头不说话,没有解释是因为她的思想总是怪异且抽象,很难对他人开口,即便勉强说出来,也会显得像是矫情做作的中二少女。
“我和她单独聊聊。”段柏章突然开口。
待病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段柏章走近,半跪在谈桐身前。
他仰头看着谈桐,她漂亮的杏眼中有层雾蒙蒙的湿意,她又在强忍眼泪。
他握住谈桐的手,将她纤瘦的两只手整个拢在他的手掌中。
“我懂,你想回家。”他说。
“你不懂。”谈桐固执地摇头。
“我怎么不懂?你忘了,我也受过伤,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床,第一件事也是嚷着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