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我艰难地站起来,努力活动着被坐僵的腰部,忍受着痛意,向校门外走去。
是该剪头发了,我用手捋着长度及胸的头发。
我在校门口徘徊着,有很多门市,顾客大多都是这边大学城的学生,很多洋气的名字:“only潮流烫染”、“mystyle”等等,看起来就很时尚,但与我完全没有关系。我从小就被妈妈教导说,女孩子整洁大方才好看,那些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于是我在这一排理发店里选了一个名字最朴素的:“宿夜理发”。
不可否认,虽然远远地看上去挺简陋的,但是当我走进去,发现店内灯光很明亮,镜子被擦得一尘不染,几乎能将我脸上最细小的毛孔照出来,店内员工不多,只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人见我进来,招呼着说:“您好,是剪头发吗?”
“是的。”
“要稍等一会儿,你先在旁边坐一下吧。”她指了指旁边的皮质沙发。
我有些无聊,于是我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小程序斗地主。
我有时会在一局里把所有金豆都输光,然后第二天再领签到奖励,才能继续玩。
当时高考完,我妈说要带我去买手机,我兴奋于拥有人生中属于自己的第一部智能手机。
但是她说,买手机是为了每天在微信上给她传我每天的学习笔记,以及,每周三次,每次不少于半个小时的视频通话。
我当时对此并没有怨言,并且完全沉浸在了拥有自己的手机的喜悦中不可自拔。
在我打完了第三把斗地主的时候,店员朝我走过来:“先去洗头吧。”
我按着指示躺下来,店员先是调试了一会儿水温,随后,我感觉到让人舒适的热水洒在我的头皮上。
随后,十根手指在我头上揉搓着洗发露,轻轻地,柔柔地,让我短暂地放松了下来。
我一直都不知道,在躺下来,别人帮你洗头的时候,眼睛该往哪里看,应该闭起来吗,还是往上看,盯着天花板,又或者是……
我想着,突然抬起了我的眼皮,和正在帮我洗头的店员四目相对了,顿时我觉得尴尬无比,局促地移开了目光。
那位店员的脸却在我脑海内浮现,她长得很清秀,有着一双浅棕色的瞳孔,在顶光的照射下,睫毛长长的阴影倒映在下眼睑,但让人不解的是,她的发型很朴素,简单的及肩锁骨发,在我的认知里,在理发店工作的人发型不都应该很时髦么?
她用吸水布简单地将我的头发包了起来,“坐那边。”她指着最靠近门口的椅子说。
她松开我的头发,任由我的头发往下滴水。
“要剪什么样的?”她问。
“剪短一点就行,到肩膀吧。”我飞快地将自己的需求说出来。
我从镜子里偷偷打量着她,又觉得这个简约的发型和她的气质很搭,无需多加修饰就能展露出天然的美感。
由于我要求的发型很简单,只需要剪短剪齐,能够扎成马尾就行。当我将要付款的时候,这位店员徐徐地走过来,问我可不可以加她的微信,下次再来可以给我优惠。
我不太会拒绝别人,扫了她的二维码,她的头像是一只卡通版的三花猫,微信名叫……宿夜……
等等,这家理发店名字不就是叫宿夜么?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想起,难道这个理发师不是店员,而是老板……
顿时觉得自己有眼无珠,一阵尴尬感在我心中蔓延。
我走出理发店,看见微信发来两条信息。
一条是我妈发来的:瑶瑶,今天的笔记整理了吗?有空记得和妈妈视频。
消息显示十分钟前。
另一条是理发店老板发来的:你好,备注尹苏叶。
苏叶,宿夜……原来是这样吗。
出于礼貌,我认为很有必要把自己的名字也发过去。
我:你好,我叫纪瑶。
我暂时选择性地忽视了我妈的消息。
等到我回到宿舍,才给我妈拨了视频通话。
很快通话被接通,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瑶瑶,今天放学干嘛去了?我看你定位显示你出校了呀。”
她总是用伪善温柔的语气粉饰着她多余到变态的关心……什么时候她才能意识到她的女儿已经是一个十九岁的成年人了。
我忍着不适,尽量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但面无表情已然是我的极限。
“今天放学去剪头发了,头发太长了洗头不好干。”我耐心地解释道,一边调转过方向,给她看我剪短的头发。她见我仍是扎着朴素的马尾辫,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刚刚到宿舍,准备开始写笔记了。”我说。
“好好好,那妈妈不打扰你学习了,先挂了啊。”
然而我并没有立刻去学习。
我又打开了和尹苏叶的聊天框,看见她又发来一个很可爱的兔子,正在比一个超大的爱心。
我默默地保存了这个表情,然后又在表情包商城搜索了半天,找到了一套我认为合适的表情,五分钟后,我回复了她一个小狗举着爱心的表情包。
宿夜:你也喜欢这个小比格啊。
我有些疑惑:比格是什么?
宿夜:就是表情上这只狗啊,这个品种叫比格犬。
我好想钻到土里去,感觉自己好蠢啊,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有些局促了,纠结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回复。想到今晚的笔记还没补完,但已经快要七点半了,截止期限是九点,我再不写就真来不及了。
事实上,我写笔记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潦草地写完了三页纸,赶紧拍照给我妈传了过去。
看到有新的未读消息,我迫不及待地点进去。
宿夜: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狗贱贱的,但是很可爱。
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我回复道:对,好可爱。
我像个复读机,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微信好友数量少得可怜,但是比个位数好一点,我有十几个好友,但是基本上没有人愿意和我聊天,除了我妈每天的“问候”,我的微信通常是沉默得像是一摊死水,正如我的生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