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白看了看房门,转身就想夺门而出。
既然姜林就是不走,那她先走就是。
不过这些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姜林的眼睛,她将人扣住,自腰间掏出一瓶丸药,准确地送入陆秋白口中,轻柔道:“乖,先把药吃了。”
苦涩的药丸在唇齿间化开,陆秋白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问道:“你到底还要怎样?”
姜林下意识道:“我要你活。”
听到这句话,陆秋白忽然笑起来,这句话似曾相识,在她被贼人重伤奄奄一息的时候,在她于乱军金戈相击之中被带出来的时候,她于朦胧之间,似乎都曾听到过这句话。
可惜啊可惜,人终有一死,她遇到姜林,白向苍天借了这么多时光,现在也该还回去了。
姜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陆秋白笑着笑着就渐渐脱力了,她顺着墙壁滑坐下去,泪水充斥着她的眼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待得笑累了,她才终于低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姜林捧着她的两颊,手心接着滚烫的热泪,不忍心道:“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陆秋白含泪笑着道:“对不起……”
姜林心中一慌:“太后和你说什么了?”
陆秋白摇摇头:“她会是个好主君。”
姜林语气顿急:“那你呢?”
“她答应我,不会杀你,无论如何,至少也会给你一条生路。”
陆秋白平静下来,脸上虽然挂着泪痕,但眸子清明无比,她望向姜林急切的面容,冷静道:“不,是我甘愿赴死。”
姜林双手颤抖:“为何?”
空气仿佛在二人之间停滞,夕阳渐渐沉下去,屋里一片死寂。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是狱卒的声音:“姑娘,探望的时间已经超过了。”
说着便是一阵开锁的声音,为了防止犯人逃跑,其实即便是探望,她们也会将门锁上。
若非这次探望是宫里特意交代过的,也不会宽限这么多时间。
见有人要进来,陆秋白强撑着想要站起来,若非姜林搀扶了一把,她差一点就要再栽回地上。
须臾之间,狱卒已经开门走进来,再次重复提醒着:“姑娘,到时间了。”
姜林点点头表示知道,但脚步却并未挪动,而是道:“她生病了,你们没有发现吗?”
见狱卒无动于衷,她继续道:“依本朝律法,‘囚有疾病,主司陈牒,请给医药治疗’,她现在高热不退,若是因此身死狱中,你们皆要担责!”
狱卒这才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这……他自己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姜林不想听这些瞎话,她脸色这样苍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她们这是故意推诿,佯装看不见罢了。
于是冷厉道:“她只是停职待审,尚且没有剥夺官身,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朝廷的肱骨栋梁吗?”
“我是她的家属,按律可以留下来照顾病囚,请你们安排一下吧。”
狱卒为难道:“这……这不合规矩,家属照顾需要上面提前验证之后才行……”
姜林拿出自己太医院的腰牌,强硬道:“我是太医院的,有太后允准,之后补上报告便是,就算问责,也有我担着,与你没有关系。”
她搬出太后来,狱卒这才退步道:“那依姑娘的便是,只是……”
姜林立刻便明白他的意思,拿出一袋银钱道:“这些给你们拿去置办饮食药物。”
狱卒这才欣然接下,不再多说。
由于陆秋白现在高热难下,原先那间四面漏风的牢房自然不便继续住了,姜林做主,就换到这个四面封闭的房间,反正也在大理寺狱内。
狱卒虽有犹疑,但到底不是能做主的人,反正他也要听上官的,而上官听谁的?当然是皇家的,那现在他直接听皇家的,又有什么区别?
故而只要姜林搬出幼帝和太后来,这点方便狱卒自然不会强硬拒绝。
毕竟他一个小小狱卒,也不可能跑到这二位面前去验证。
待狱卒走后,陆秋白方才有气无力道:“你不必如此。”
姜林站到她面前,扶着她的肩膀道:“我不许你死。”
陆秋白艰难地扯起嘴角:“你能医天下疑难杂症,医得了人心叵测吗?”
姜林看着她,目色艰深:“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你不可以死。”
陆秋白悲凉地笑着:“你不是说,我们已经两清了?上一次,我已经还了,姜大夫是想……反悔不成?”
“对,我反悔了,两次救命之恩,如何这般轻易就能还清?”姜林摇着头道。
陆秋白抓住她的手,强硬地将她的手拿开:“不,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任何人都不能替我做主。”
姜林心中一阵寒凉:“那我呢?”
陆秋白僵硬地想和她拉开距离,离得这般近,她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已经无所遁形了。
“和离书我已经给你了,愿姜大夫能再觅得良缘,得一心人,相守终生。”
“吾非良人,就此……作别吧。”
姜林面色难看,摇着头道:“凭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死?”
陆秋白眼珠微动,千言万语绕在喉间,最终只化为一句:“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