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茶端过来,放在卫母所坐的沙发前的茶几上,卫峻风自觉地立正站直,问:“妈,你过来找夏芒怎么都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啊?”
卫母揉着还在隐隐作疼的额角,说:“这不是这些年夏芒不肯见我们吗?之前我和你爸爸私下还去见过他,提出可以资助他上学,这样他就不用压力那么大了,但是被他拒绝了。”
她还记得自己去见夏芒的情形。
那是在半年后冬天的一个日子,下了雪,他们找到夏芒就读的高中班上,夏芒见到她出现在教室门口,立即放下笔,站起身,局促地给她微微鞠躬。
就算是裹着一件棉衣,夏芒依然冻得脸颊鼻尖发红,她问:“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阿姨帮助的?”
夏芒沉默地摇了摇头:“不用,阿姨,我一切都有。”
又忽然说:“阿姨,你不用来提醒我的,我没有再去找卫峻风过。我知道的。我以后不会见他了。”
这让她感到尴尬,和丈夫面面相觑,叹气似的对夏芒说:“阿姨并不是讨厌你,你突然离开了,我们都很担心的,阿姨很希望你能做我们家的孩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很乐意收养你作我们的孩子,至于你做手术的事情,我们会出钱,这样你也可以正常地生活,不是吗?”
夏芒说:“谢谢阿姨,但是,我有爸爸妈妈的,我不是孤儿,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有时候,有父有母的孤儿可能还不如孤儿。
她又问:“可是你家里经济不是比较紧,没有钱给你做手术吗?就算你不要做我的孩子,我也希望你能做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我很担心,我不希望你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该做手术就得做,是不是?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和叔叔都可以抽空去陪你治疗的。”
夏芒一言不发,双手揪着自己的裤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很小声地说:“我是健康的,阿姨,我不觉得我有什么毛病,我就是一个健康平常的孩子。”
她愣了一愣,心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何尝不是一把温柔的刀呢?或许会比那些明晃晃的厌恶更让夏芒难受。
她只能放缓了语气,问:“那你再想想,你再想想,要是什么时候改变想法了也没关系,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说着,给夏芒递了一张写了他们联系方式的纸。
夏芒没有伸手来接。
夏芒低着头说:“我要是真的有困难,活不下去了,我一定会去找你们帮助的。但我现在,还能够自己生活。谢谢阿姨关心。”
他像是很惭愧地说:“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想,我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你们了。这样的话,我跟卫峻风也就没有关联了。我也,我也不想再给卫峻风添麻烦了。阿姨,叔叔,你们别怪卫峻风,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掌握还分寸,太依赖卫峻风了。就最近这段时间,我没有去找你们,也没有见卫峻风,我才发现,其实我完全是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您真不用太担心我,现在国家给的各种补助很多,完全可以帮助我完成学业。”
她总觉得夏芒是不是要哭了。
结果夏芒却呼了一口气,抬起头,对她笑了一笑:“阿姨,叔叔,谢谢你们的好意,为了不给卫峻风添麻烦,以后还是请你们不要来找我的。”
夏芒说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加了夏芒的班主任的联系方式,时不时地问两句夏芒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
可能是因为大部分的家长加老师的微信都是问成绩,所以回答十次有九次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成绩,回回在全校前三,老师对他说:【能教夏芒是我的荣幸。】
夏芒性格那么内向,身体又是那样,她可真担心夏芒被欺负,却也不敢告诉老师关于夏芒性别的事情。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年,直到夏芒要上高三了,她想要高考前是要脱衣服体检的,才委婉地旁敲侧击地询问老师。
老师说:【啊,你说夏芒的性别的事是吧?这个我知道啊,开学第一天他就告诉我了,平时我也会照顾他的,你放心。】
她大为惊讶。
她问夏芒平时没有因为这个而被人欺负吧?
老师表示,起码明面上没有,每到周末,她会送夏芒回村子,又或者让夏芒在她家里暂住。
她看老师发来的照片,夏芒看上去不像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去看过一回,虽然夏芒是一个人走路,没有结伴,安安静静,有些孤独,但是的确还是个整洁漂亮的孩子。
等到知道夏芒考上大学,被心仪的医学系录取以后,她便没有再打听夏芒的下落。
他们大概是知道夏芒在哪上学的,这不,还是回去问了夏芒的高中老师,才拿到了夏芒的准确信息,住处是问的夏芒现在的老师。
一想到夏芒,她多少还是有点无法心安。
搭一把手就可以帮助的孩子却一直没有真的帮到,冷眼旁观地看夏芒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自己过了那么多年,即使现在听说夏芒过得还不错,可偶尔半夜说起,她还是会睡不着。
尤其是最近,卫峻风怎么也不肯去她安排的相亲,突然没头没尾地跑去s市一趟,她突然之间就瞎想起来:该不会是去见夏芒了吧?
但是,夏芒好像不在那啊。或许是一起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