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
“哦……”闻笛头脑里浮现出上臂的肌肉线条,忘记了保持仪态,撑着脸颊,叼着吸管,吸管另一端没对准杯子里的可乐,吸了半天空气。“我以为教授日常都很忙呢。”老刘经常给他甩杂活,但自己也忙的飞起,毕竟文科教授那点工资在北京不够看,靠副业才能安身立命。
“运动的时候大脑会放松,容易有灵感。”边城说。
“那教授也踢足球,打篮球什么的吗?”
“不,”边城说,“我喜欢单人运动。”
也是,闻笛想,教授看起来就不愿意团队合作。组队打球,要是也这么爱搭不理的,组员估计都得心律失常。“还有其他爱好吗?”
边城说:“听音乐也适合放空大脑。”
“教授喜欢什么音乐?”
“古典乐。”
一定非常精通乐理吧,闻笛想,他们这类人搞爱好,就像做学术,刨根究底是习惯。
边城凝神看他,但目光似乎穿过他本人,落在遥远的事物上。“你……”他开口说。
“嗯?”闻笛清醒过来,等着剩下的话。
“你的英文名是什么?”边城说,“你是外文系的学生,应该有英文名。”
这个推断很合理,但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学生,首个问题问的是英文名?这也太奇怪了。
“samuel,”闻笛回答,“同学叫我sam。”
边城又露出了那种眼神,探究、分解,而且半天没得出结果。问完英文名,他又专心用餐,直到把餐盘放到回收窗口,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闻笛作为外文系常见e人,快被逼疯了。
出餐厅时,边城终于张开了嘴,闻笛等了半天,等来三个字:“吃饱了?”
闻笛:“嗯。”
边城点点头,像是认可自己完成了承诺。闻笛紧蹙眉头,他没有借口进行下一次会面了,看起来,他只能跟暗恋对象缘尽于此。
他在心里翻来倒去寻找,始终没有找到发出下次邀约的理由。他有点丧气,揣着手,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就像被抢了松果的松鼠。
他抬起头时,发现边城在看他,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闻笛还没见过数学教授的笑容,这人上课严肃得像是朝圣,是在迎接数学的智慧之光。吃饭也一板一眼,仿佛纯为满足生理需求,能毁灭任何厨师的自信心。
这个笑容像破开夜幕的晨曦。眼角微微上扬,目光柔和,脸颊两旁晕出括号的笑纹,平常严肃死板的人,笑起来明亮而热烈。
“再见,”他说,“祝你学业顺利。”
这句话让闻笛悸动到晚上。在狂风中凌乱时微笑,上楼梯时微笑,就连拖地的时候,他都对着塑料杆露出幸福的笑容。于静怡刚一下班回家,就被这个笑肌紊乱患者吓了一跳。
“唉,”闻笛对着窗玻璃说,“教授真是个好人。”
于静怡看了眼时间,决心为闺蜜的恋情拨出十五分钟,毕竟之前自己让他汇报,而且他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详细说说。”
她还没坐下来,闻笛已经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饭总共没吃几分钟,愣是被他说成了一段荡气回肠的史诗。于静怡听罢,露出为难又怜悯的表情。
“你这个人真极端,”于静怡说,“喜欢的时候,给人家加八百层滤镜,不喜欢了,在你眼里就是个死人。你得学会平衡。”
“什么意思?”闻笛的毛刺竖了起来。
“你这饭吃的,我听着都想挖坑钻到地心去,”于静怡说,“就你一个人叽叽喳喳的,人家搭理你了吗?”
“他问我的英文名了。”
“人家看你可怜,勉为其难找个话题,”于静怡说,“就跟过年的时候长辈问你平常干什么一样。”
“他只比我大三岁。”
“心理年龄可能不是。”
闻笛瞪了她一眼。
于静怡叹了口气,几个月的暗恋好不容易往前挪了一步,不能打击过猛:“挺好的,单独吃饭,四舍五入就算约会了。”
闻笛还在回想那个笑容:“要是再多说几句话就更好了……”
于静怡起身回房,留他一个人在餐桌旁长吁短叹。地拖干净了,他走到阳台上收衣服。
闻笛和师兄是租户,无权处理阳台,所以没封窗。北京灰尘大,隔两天就要打扫一次。偶尔偷个懒,就会像现在这样,积起薄薄一层灰。
一打开阳台门,闻笛就露出苦笑。今天的风确实强劲,他偷懒没用夹子,好几件衣服都被吹到了地上,又得重洗一遍。他一边捡衣服,一边从牙缝里吸气,现在这个点,洗衣服影响于静怡睡觉,拖到明天,这个衣服上的污渍又让他如鲠在喉。
他翻检手里的衣物,查看受灾情况,突然发现了异常。
有两件好像不是他的衣服。
190的码,指定也不是于静怡的衣服。
他估测了一下风向,忽然脊背一凉。
这不会是从邻居阳台上吹过来的吧?
他起身朝隔壁阳台张望,晾衣架上好像确实空了几个钩子……
中午积攒起来的好心情忽然化成了泡影。真晦气,闻笛想,大好的日子还要跟这家伙打交道。
他走回房间,拿手机切小号,又把对方从小黑屋里放出来,给衣服拍了张照发过去:【是你的吗?风吹到阳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