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先去第六域——秦如清听到这个讨论结果时， 既意外，又不意外。
这当然是与她的想法不符的。
可她也理解众人为何这么选。
走投无门之时，总难免想求助神明。
失败时的打击有多大， 重新燃起希望时， 那丝念头就会有多魂牵梦萦。
眼前的困局他们暂且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找寻道祖， 就成了一个富有意义又可以逃避的出口。
秦如清看他们讨论了一圈，连眼神都火热起来。
这些人讨论完，还没忘了她。现在谁也不敢忽视秦如清。
“六长老， 你觉得呢？”第五盛问。
秦如清似笑非笑，“我看诸位已经讨论出了结果，我的意见如何，有那么重要吗？”
虚境里那些影影绰绰的大人物开始摇头了。
“哎， 话不能这么说。”
“六长老身为道祖传人， 找寻第六域还得依托您， 您的想法当然重要了。”
“是， 这桩事，当然还要六长老点头。”
连“您”都称呼上了。
有时候连秦如清都佩服这些老东西弹性弯折的腰板。
她笑容更深，轻飘飘道：“我觉得可以啊。”
秦如清并不想当什么领袖。她早就说过， 修仙界的命运， 是由修仙界界自己来决定的。
她没办法为整个修仙界担起责任。
而且找寻道祖，怎么也不算错么。
会议上第五翎羽全程都没有说话。事情的走向也符合他的期待。他当然更想直接去找第六域。
兽族血池不血池的，与他又有何干系。
唯一叫第五翎羽意外的， 是秦如清在虚境中的地位。
他倒是没想到，曾经在自己手中， 像小老鼠似的没事就要来偷两滴油的秦如清，如今却有这般的威风了。
第五翎羽当然对“道祖传人”这个名头的号召力有所觉知。
但是能想到， 和亲眼见到，又是两回事。
不动声色地看了第五盛一眼，他这个叔叔，庸正又古板，将仙品的荣耀牢牢揣在胸口，一般人可不能让他这个态度。
第五盛甚至自己都没发现，他主动询问秦如清，喊她六长老的样子有多古怪。
这几乎等于说，仙品，修仙界的至高，如今竟要一个小丫头拿主意了。
第五翎羽无声笑了笑，眼神重新恢复冷漠。
与他何干。
之后会上他们又问了秦如清找寻第六域的具体细节。
问她具体要怎么操作。
秦如清道：“上次我们造的星陨乾坤仪还能用，稍微改改就行了，再配合牵丝引之术。之前有问题的不是方法，而是方向。这次方向调整了，要是还不行，就趁早放弃吧。”
她不是打击人。
而是陈述一个再客观不过的事实。
两次找寻，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若还没结果，空耗时间在这上头，才是自取灭忙。
而这一次么，试试也无妨。
众人商议，将时间大致定在了三天后，并且这次行动的规格也没有第一次那样浩大。
最终确定下来为星陨乾坤仪提供能量的人数，不过第一次的一半。
这个结果，一方面是有前一次失败的阴影在，有相当一部分世家保持观望态度。
另一方面就是战争所造成的客观因素了——边境线周围还需要大量人手防护。
兽族所发动的战争可不会等你有没有空，必须提前预留出足够的人手。
虽说参与防护的，多是中下层修士，但不论如何，还是需要上层坐镇的。
基于此，能抽调出这么多人来给星陨乾坤仪供能，已经十分不易。
并且这次，两位太上都没来。
不是仙品不重视，不愿意派太上出马，而是秦如清不需要。
她道这次思路改进，不同于之前，不需要星陨乾坤仪搜索整个四域，她决意重点在东域海域找寻。
“为何是东海呢？”第五盛听了反而不解。
秦如清朝第五盛旁边的人努努下巴，“诺，他，吞噬的那个二代青莲道体的尸体，就是在东海找到的。不周山，曾经的神之会议所也在东域，我觉得这个地方比较特殊，或许找到第六域的可能更大。”
“哦……哦！”听到吞噬青莲道体这几个字，加上站在他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道祖传人，第五盛莫名感觉汗颜，含糊地应了，不敢再问。
倒是第五翎羽，视线若有似无地往秦如清那里扫了几眼。
秦如清当看不见。
“那若是东域找不到呢？难免要去其他几域寻找，不请出太上，真的妥当吗？”风琴雪道。
“东域找不到就多花点功夫去别的地方呗~之前叫太上来坐镇，主要还是因为一般人掌控不了那么庞大的能量，才需要太上插手引导，如今……就这么些人，我和唐子凤联手就能对付了。”
风琴雪用眼角余光顺着星陨乾坤仪的方向看了一眼……人确实只有之前的一多半。
终于不再说话。
没有太上，这次行动当然就由秦如清全程主导。
她心绪平静，因为对于任何结果都能接受。
她反而更加关注唐子凤的状态，温切地问：“可以吗？”
唐子凤在任何时候都是稳重可靠的代名词，他道：“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改进过了，这次的星陨乾坤仪，有助于扩大灵视的范围。”
灵视不同于神识。简单来说，就是神魂离体之后能看到的视野，天然更加精密广阔，但是稳定程度取决于个人神魂凝练程度。
神魂厚度不同的人，“灵视”范围天差地别。
幸运的是，秦如清在神魂方面属于格外优异的水平。
唐子凤细细给秦如清交代，他温和醇厚，甚至因为在秦如清跟前，显得比正常更加妥帖的声音，叫第五翎羽忍不住往这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不自觉地提了提唇角，勾起一抹讽意。
偏转目光，再不去看。
巨大浑圆的球形仪器缓慢转动，依旧按照之前的操作，秦如清与唐子凤心神交融，唐子凤操控神器，辅助秦如清查探。而围在神器旁边的其他人，则及时给神器供给能量。
他们此时的位置就在第五翎羽找到青莲道体的那座东域小岛上。
岛如今已经被严格布防，结下了严密的阵法。
秦如清浮坐在神器上方，对着众人再一次交代，“诸位，这次有别于之前，我们需要神魂离体，开启灵视。灵视开启，为神器输入能量过程中也会损耗你们的精神力，若精神力枯竭，便会损耗神魂。所以，若有精力不支者，即刻下场，让替补顶上，切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众纷纷应是。
“六长老你就放心吧，我们累了还有替补，可一会儿你和唐宗师要是精力枯竭，可怎么办呐？”
“多谢长老关系。”秦如清微微一笑，“我的魂力与精神力，应该能支撑起这次探寻，至于唐宗师，第五氏风氏以及我们秦家，已经提前给他备下了补充的丹丸。”
现在那丹丸，就被妥帖收在唐子凤胸前的衣襟里。
秦如清与唐子凤对视一眼，二人心有灵犀般同时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巨大的球形神器开始缓慢转动。
众皆纷纷凝神。
探寻开始。
灵视跟神识的视野，虽有相似，感受却天差地别。
要秦如清来说，一个是第一视角，一个就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上帝视角。灵视是后者。
她的视野飘过蔚蓝无波的海域，像风一样一下子荡出很远。
秦如清还记得她的任务，立马沉下心来，感受神魂的牵引。
她将自己的“身躯”扩得很大很大，几乎覆盖了整个海域，可除了听到海中巨大生物的神秘声波，并没有其他特殊感受。
秦如清一边找，一边像一朵云一样思考。
她觉得还是会失败。
不是这次行动失败，而是以神魂去找的方式失败。
不知过了多久，秦如清忽然睁开眼睛。
唐子凤眼睫颤动，跟着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秦如清是主动停止这次探寻的，可是，还没有结束啊？
小岛很安静，结界中，连一只海鸟都被清理了。
只有属于大海的海浪声。
沙沙。
沙沙。
在持续延绵的海声中，秦如清空前平静下来。
再没有一刻的思绪，比此刻更加清明。
没有参与神器运转，却在为他们护法的众人正瞪着眼睛看着她，秦如清加快语速，言简意赅地说：
“道祖，应该也没有神魂了。”
啊？
“但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秦如清话音一转，又丢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