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道悯暗喜,小心翼翼拿起画,万般珍惜将画再仔细裹了一遍。
拿了画,施道悯当要回报一二,警告看着他们,道:“此事只有你们知晓,可别传了出去。王爷是有了心上人,为情所困。”
两人忙保证了,洪运善哎哟一声,凑上去嘿嘿笑道:“不知王爷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
施道悯得了画,心情大好。事关男女之事,只能藏在心里也痒得很,见屋内只有他们三人,便笑嘻嘻道:“王爷看上了朱大学士的孙女,以前朱大学士做过王爷的先生,师兄师妹能成秦晋之好,也是一桩佳话。王爷今朝出门的时候,恰遇到了心上人的马车回府,这里啊,”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意味深长道:“只怕如猫在挠,痒着呢!”
几人呲呲笑做一团,洪运善咂摸了下,不解道:“王爷虽未娶妻,府里的美人儿可不少,那朱小娘子就有那般好,让王爷如此上心?”
施道悯啧啧,嫌弃地道:“得不到当然百般惦记,等成亲后热乎几日,就那么回事。”
洪运善深以为然,“无论妻妾,就是图个新鲜。王爷的正妻,门户当然不能低了,朱大学士清贵,学生都有出息,的确是门好亲。”
史鹄眼珠一动,道:“圣上是该选后了。圣上选后大婚,璟郡王也能议亲。”
施道悯:“圣上是到了选后大婚的年纪,只眼下的局势,谁敢去提?”
大婚后齐瑞就该亲政,太后文素素把控着朝政,朝臣们都精明得很,恐冒出头,会被文素素收拾。
洪运善慢吞吞道:“别人不敢去提,王爷为了自己的亲事,他该去提。”
施道悯愣了下,道:“你说得对,王爷到了议亲的年纪,他跟圣上交好,他去提最合适不过。”
几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通,然后一起进了正厅,与璟郡王咬着耳朵说了一阵。
璟郡王听后一言不发,面色沉沉,起身离开了洪运善的宅子。
大雨倾盆,马车在风雨中摇晃。璟郡王心里乱得很,踢了踢车壁,对小厮道:“下去让马车掉头,进宫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雨越下越大, 不时有闷雷炸开。
承庆殿昏暗如黄昏,齐瑞没来由心慌,尖声喊道:“掌灯!”
阿娘就是在打雷下雨的天气去世, 他听到了些传言, 但他不相信,无论如何都不信。
如果阿娘真是那般的死因, 文素素早就拿出来大做文章了!
除了雷雨, 到处安静得可怕, 他再次嘶声力竭叫道:“掌灯!”
黄腾达忙进殿,取出火折子点亮了花开富贵铜枝灯盏。殿内亮堂起来,齐瑞闭眼喘气, 抬手扶着胸口,那份慌乱仍在。
“去取酒来!”齐瑞嗓子发紧,他舔着唇, 喘了几声粗气。
黄腾达收起火折子,顺从地取了两坛酒与小菜进殿。齐瑞捧起拍开的坛封,仰头痛灌一气。
“嗝!”他眼睛发直盯着面前,打了个酒嗝,随手抹去了脸上的酒渍。
半坛酒下肚, 齐瑞的心勉强安定了些。这时黄腾达进殿,躬身小心翼翼道:“圣上,璟郡王求见。”
“璟郡王来了?”
齐瑞茫然了下,反应过来璟郡王是谁。
“这么大的雨他进宫作甚?算了, 他来了也好,正好陪朕吃酒!”
黄腾达领命去宣旨, 很快,璟郡王带着一身湿气进了大殿。齐瑞眯起眼打量, “来,吃酒。”
璟郡王撩起衣袍,在齐瑞对面的杌子上坐下,黄腾达送来了酒盏,他眼珠一转,道:“我陪着圣上吃几杯,不用你们伺候了。”
黄腾达应是退下,齐瑞垮下脸道:“怎地,你要朕亲自动手不成!他就是个伺候人的,当差不好好当,要他何用!”
两人经常一起吃酒,璟郡王一看便知,齐瑞已经有了五六分酒意。他心里很是鄙夷齐瑞的酒量,好酒,酒量差,没劲极了!
将矮案上的果子递到齐瑞的面前,劝道:“圣上吃些果子。”
齐瑞随手捻了颗炒银杏放进嘴里嚼着,斜乜过去,道:“这般大的雨,你不在府里好生生呆着,跑进宫作甚?下雨路滑,路不好走,仔细撞到了百姓,到时御史又参揍你纵马行凶。前些时日你进大牢的事,莫非都忘记了?”
甫一见面就被教训,璟郡王大为光火。齐瑞总在他面前盛气凌人,动辄出言训斥。
当年一起在宫内读书,学问平平,好些文章功课,都是央求他帮着写。
承庆殿快变成了冷宫,如今朝臣百官谁还将他放在眼里,连个后宫妇人都斗不过。
他这个皇帝,就是个泥捏的磨喝乐,只能在自己面前抖威风!
璟郡王忍习惯了,心里暗戳戳骂,面上却诚惶诚恐,不断应和:“是,圣上教训得是。唉,我冤枉啊,天下再也没有比我更冤的人了!”
齐瑞见璟郡王被训得垂头耷脑,他心里总算畅快了些,“你如何就冤枉了?你纵容府里的管事欺压商户,逼得人倾家荡产,都告到了府衙去,你还敢狡辩。”
“圣上,我真没狡辩。这做买卖吧,休听那些人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听起来是拼本事,最终还是拼谁的靠山厉害!就好比丰裕行,粮食买卖就是低买高卖,哪有那般多的讲究,还不是靠着太后娘娘赚钱!赚到的钱,圣上可有看到一个大钱,唉,于公于私,都该属于圣上啊!”
说起府里的生意,璟郡王就满肚皮苦水。文素素狠狠收拾了他一通,占来的都还回去了不提,还另外赔了一大笔,简直血亏!
齐瑞扬首吃了口酒,瞥了眼璟郡王,心里难受至极。
殷知晦曾告诉他丰裕行的重要,首先粮食行并不是为了赚钱。
大齐以农为重,丰裕行不比其他的商贸,肩负着仓储之责。比起常平仓反应迅速,还要努力平衡调节市坊,免得谷贱伤农,谷丰既伤农,又伤百姓。
齐瑞信任殷知晦,只想到内藏库,丰裕行是他外家薛氏的家产,始终意难平。
璟郡王一说,齐瑞心里就更难受了,他懊恼万分,骂道:“闭嘴,休得胡罄!”
“是我多嘴了!”璟郡王从善如流赔了不是,他眼珠一转,道:“是我眼皮浅,圣上坐拥天下江山,这点东西算得什么,且只拿盐来说吧,白花花的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想到洪运善的阔绰,璟郡王就心痒痒。不敢伸手直抢,一州府的盐买卖他也看不上,身为郡王爷,当要有野心,方不会堕了齐氏的姓氏。
他要掌天下的盐!
在文素素的治下他是休想了,可眼前还有个大傻子!
璟郡王到了盏酒吃了,一下变得愁眉苦脸,哭兮兮道:“圣上,好些人都说你我是难兄难弟,一大把年纪,亲事还没着落。我没出息,圣上可不一样,无以成家,何以立业!”
齐瑞脸色瞬间大变,将手上的酒盏朝璟郡王砸去,怒骂道:“混账东西!敢编排起朕来了!”
璟郡王也不躲,酒盏连着酒水,结结实实砸在身上,泼了他一头一脸。
“圣上,你砸吧,这一下,是我该挨的!你我一起长大,圣上拿我当亲弟弟般照顾,我却没能伺候好圣上,是我的不孝啊!”
璟郡王弯腰捡起滚在脚边的酒盏,顺便努力回想生母劝解他的哭诉,拿手在眼睛上乱揉一气,偷瞄着齐瑞的反应。
齐瑞被嚎得头疼,心里倒很受用,不耐烦道:“好好好,别哭了,大男子哭甚哭,真是没出息!”
“是,我不哭了,哭有甚用。”璟郡王收放自如,张头四顾。
“圣上的确该定亲了。圣上的亲事不同寻常百姓。先不管选谁家的小娘子为后,只选定后,礼部下聘过六礼,一套礼仪下来,至少要一年半载。”
文素素一直压着他的亲事,就是怕他亲政。齐瑞听到亲事就难受,酒意上涌,眼睛红得滴血,几乎将牙都咬碎:“文氏在朝堂兴风作浪,那些狗东西都听她的,朕有甚办法!”
璟郡王脸上浮起了得色,心头一阵滚烫。
齐瑞定了亲,他的亲事不但不愁,齐瑞真亲政掌权,他同样跟着权倾天下!
璟郡王按耐住心里的激动,替齐瑞酒盏斟满,继续道:“成亲虽要一段时日,只定了亲,形势就得大变。现在朝堂上,好些官员怕被裁掉,真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圣上此时定亲,乃是笼络朝臣的绝佳时机!”
璟郡王的话,一下戳到了齐瑞的心尖尖上!
朝堂上的风波,齐瑞也听到了些,他看不明白,也插不上手。
朝臣人心不齐,就是他的好时机!
璟郡王对齐瑞熟悉得很,看到他脸色变幻不停的模样,就知道他心动了。
“圣上,我这里有个好法子,圣上,太学......”
璟郡王在齐瑞耳边一通嘀咕,齐瑞端起酒坛,扬首咕咚一气,扔下酒坛,血红着眼狰狞道:“好,此事交由你去办!”
那边,施仲夫派出去的小厮,总算在洪运善的宅子里找到了施道悯。
逃学毕竟心虚,施道悯见小厮们寸步不离,大有防着他逃走的架势,踏进府里就腿软了,将收到的画塞进贴身小厮怀里,“快去藏好,再去找祖母,祖父要打死我了!”
贴身小厮忙奔去了高老夫人的院子,施道悯理了理衣衫头发,抬手在面前乱扇,试图散走酒味。
酒味浓得化不开,施道悯吩咐道:“快去拿茶来,我要漱口!”
跑细了腿,浑身**的小厮哭丧着脸,寸步不让劝道:“小少爷,快进去吧,老爷在等着少爷呢。”
施道悯想骂,又实在心虚,只能磨磨蹭蹭往施仲夫书房挪。刚到门口,施仲夫盛怒的声音传来:“给我拖进来!”
施道悯大惊,下意识转头就逃,被涌上前的小厮抓住,连拉带拽送进了屋。
“关门!谁都不许进来!”施仲夫负着手,神色阴沉下令。
书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施道悯盯着紧紧关着的门,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哭道:“祖父,我错了,不该逃学去玩耍,祖父饶了我吧,我的阿娘去世得早,祖父祖母阿爹将我辛苦拉扯大,是孙儿不孝啊!”
施道悯生母在他两岁时便去世了,父亲很快娶了续弦。高老夫人怜惜他,亲自带在身边养着。施仲夫亲自给他启蒙,教他读书,对他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不提这些还好,施仲夫想到自己对他的一番心血,不但付诸东流,甚至还要连累到施氏阖家全族,心底那股气熊熊燃烧起来,抬起脚就踹了过去。
施道悯没想到施仲夫会直接动手,来不及躲避,胸口一痛,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混账东西,孽障!”施仲夫怒骂不止,上前连着踢,施道悯痛得在地上打滚,哭喊着求饶。
“老子是如何教你的,你就这般回报老子!不孝,你何止不孝,你就是个丧门星!”施仲夫恨铁不成钢,大骂道。
施道悯见哭喊求饶无用,翻身爬起,拉开门就要逃。
施仲夫喘着气,厉声道:“把这个孽畜抓住,捆在长凳上,取板子来!”
守在门外的小厮不敢迟疑,将施道悯揪住,小声劝道:“小少爷,老爷正在起头上,小少爷别跑啊,跑了老爷会更气了。”
施仲夫上了年岁,施道悯滚得快,没被踢到几脚,他就是喊得大声而已。
家法却不一样了,捆在长凳上,被打上几板子,不但痛,里子面子都掉得精光!
从小到大,施道悯闯祸淘气多了去,从未见过施仲夫如此生气,他不算太蠢,情急之下生了几分智。
难道他与璟郡王,洪运善他们来往,闯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