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殿外候着的凝霜,听到屋内细琐的动静,忙问道:“主子醒了?”
兰溪嗯了一声,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艰涩和沙哑。
凝霜忙推门进来。
小心掩好门窗后,捧着那一直温在炉边的热水,半跪在榻前,小心伺候着兰溪,帮她净了手脸,漱了口之外,这才端来那装着药的汤碗。
眸底,是难掩的心疼。
“药已送来两个时辰了,奴婢看您睡得沉,便不忍叫醒您,身体要紧,您先把药喝了吧。”
兰溪端着碗边,一饮而尽。
凝霜急忙从旁边的食格子里取出几枚蜜饯,递给兰溪,“主子用几颗,压压唇里的苦气吧。”
兰溪摆手,“不必这些。”
这点儿汤药之苦,比起切肤的疼,又算得了什么呢?
吃些苦头才能长些记性。
若非她疏忽大意不够谨慎,又怎会有流产之痛?
往后做事,定要思虑更周全些,步步更周到些。
兰溪眸子复又落在凝霜湿透的发丝上,“外面下雨了?”
凝霜点头,用袖子擦去发上的水渍,“蒙蒙细雨,春日还没来,春雨便先到了。”
兰溪有些心疼,“既然下雨了,怎么还在殿外等着?这么大的人了,不知进来避雨吗?“
凝霜不好意思地垂首,眉目在昏暗的光线下,愈发小意温婉。
“奴婢怕推门进来吵醒您……”
兰溪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她虽曾失去许多东西,包括那永不复回的天真,但身边还有一二人,对她温情相待,赤诚而忠恳。
老天到底是怜悯她的。
只是……
透过凝霜那低垂的眸子,兰溪仍洞察出,她那掩藏心底的,那丝破碎的哀色。
当初,萧烨纳妃之事,在凝霜心底,留下了永无法愈合的伤疤。
兰溪逐渐湿润的眸子,逐渐干涩,变得愈发坚定,凛然。
恨意,再次给了她力量。
萧烨还没死。
那个挨千刀的罪人,还没受到应有的惩罚。
悬在兰氏头顶的大刀,迟迟未决。
她怎配虚弱?
怎配萎靡又伤情?
打起精神后,兰溪忍着痛,在凝霜担忧的眼神中,强硬地下了床。
披上那雪狐氅子,抱着暖炉,坐在椅上,让凝霜给自己梳妆打扮。
盯着那铜镜中,逐渐上了颜色的自己,问道,“青鸾找到了吗?”
凝霜为兰溪挽发的手指一顿,艰难道:“人没找到,但在芝兰殿附近的巷子里,找到了她遗落的珠钗。”
铜镜中的眼神,陡然凌厉,乍出刺骨的寒意。
“谁敢动本宫的人?”
凝霜恢复了手上的动作,一边为兰溪盘发,一边解释,“那条巷子,很少有人经过,兰家军去探查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痕迹。”
“周围的宫殿俱都搜了一遍,可未能找到任何线索,像是凭空蒸发一般。”
“按理说,不应该呀……”
凝霜嘟囔道:“那巷子里虽没有兰家军执勤,但巷子首尾的出入口,俱有军将把手,若带着或扛着宫女离开,定逃不开兰家军的视线……除非……”
“除非什么?”镜中,兰溪挑眉。
“兰家军的许副将说,除非,是武艺高强之人,或者早有预谋之人,能避开兰家军的耳目,才能将人带走。”
兰溪声音笃定,“青鸾入宫不过两日,谁会预谋对她这个无名无份的小宫女下手?所以带走她的人,必是武艺高强之辈,能飞檐掠瓦之辈……”
除了兰家军,那就只有乾清宫那一批侍卫了。
可萧长卿的人,为何无缘无故对青鸾下手?
兰溪百思不得其解。
又问道,“昨日午时之前,芝兰殿内除了青鸾,有谁去过那条巷子?”
凝霜摇头,“俱盘问了一番,芝兰殿内无人去过那巷子,奴婢也已派人通知了常公公,让他开始全宫搜查,但如今,也没个信儿……”
“不过……”
她话音一转,“从太医院赶过来给您送药的小太监,则经过了那条巷子,奴婢自作主张,将人留了下来,如今正在偏殿候着呢。”
兰溪声音幽远:“和太医院也扯上关系了吗?”
又道:“你办事向来稳妥,再差人给那小公公送点儿吃食垫垫肚子,本宫稍后召他。”
“是。”
……
一刻钟后。
兰溪坐在正厅的凤座上,听着那侍药太监的口中之言,只觉得无比滑稽。
“你说什么?薛乾竟然要给本宫验药?”
她和乾清宫井水不犯河水。
兰家军和御前侍卫也互不牵扯,薛乾突然冒出来管什么闲事?
“后来呢?”
兰溪皱眉问道。
侍药太监哆哆嗦嗦地解释,“薛统领用银针验完发现,此药无毒,便又还给了奴才,中间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也没什么其他异常之处。”
兰溪心底一片冷意。
这还不够异常吗?
薛乾所行之事,必是经过了萧长卿的授意。
萧长卿无缘无故,查她的药做什么?
还有昨日……
兰溪猛地想起,赵太医给她送药那夜,也是萧长卿端过来的,难不成萧长卿知道汤药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