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地上的狼藉更难看的,是萧信的脸色。
他猛地起身,离开长座,滴溜着副将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逼他和自己对视。
因常年饮酒而微微发红的双目,此刻更是红的煞人,其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
“都是一群脑干被抽了的蠢货吗?还万民请愿?他萧长卿痴傻二十多年,刚清醒不过几个月,哪里来那么高的声望!”
“江南之地不是兰家的地盘吗?兰氏不是和萧长卿闹崩了吗?为何学子们会为萧长卿请愿?你刚才汇报的消息都他妈是瞎扯一通,来哄本王开心的吗?!”
副将如被掐着脖子,即将断气的家鸡一般,涨红着脖子,用尽力气,挤出那卡在脖子里的话。
“摄政王和兰氏确确实实闹掰了的!”
“咳咳咳!王爷!您千万要相信咳咳……据说那兰氏女,因为嫉恨,一把火烧了摄政王和那平民女子的宫殿——”
咔嚓。
萧信懒得再听他废话,手腕用力,狠狠往后一掰。
跟了他三年的副将,跟死去的鸡子一般,从他的手腕间滑落,生机全无。
瞳孔扩大,死不瞑目。
萧信踩过他的身子,毫不留情地踩断了两根脆弱的肋骨。
那骨头碎裂的声音,配着他面上阴冷嗜血的表情,让路过帐篷的飞鸟,都哆嗦地抖了抖翅膀,振翅掠过这是非之地。
萧信则大跨步往帐外走去。
脚踩在漠北那冷硬干戈的土地上,抬头四顾,旷野茫茫。
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
都是一群没脑子的废物!
连打探个消息都探不准确,左一句右一句前后矛盾逻辑狗屁不通!
若兰氏和萧长卿真的断恩绝交,老死不相往来,江南学子怎会闹这么一出?
一个个都耍他玩呢!
天色熹微。
顺着星空的轨迹,萧信缓缓转身,那带着野兽般贪婪的视线,牢牢锁住东南的位置。
那是大安朝最繁华的帝都所在。
既手下没一个中用的,那他便亲自去一趟京城吧!
且看看那群连血都没见过的懦夫们,如何因他而战栗吧。
……
金銮殿上,关于萧长卿登帝之事,朝臣们已僵持了三日。
文臣一脉,欣然推举。
文臣之首的兰衡,面上虽然也提了提,但心底,对于女儿这个突然的决定,却并不满意。
此时,并不是萧长卿登基的好时节。
可他这三日,数次给女儿递信,想问个清楚。
女儿的回复,总是那一句话。
事出从急,等事情有结果了,再同您解释。
再多的,便一个字也不吐露了。
兰衡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可万番打探,都都无疾而终,只好压下那心头的困惑和不安,不主张,也不拒绝的,漠然地看着这几日的朝堂纷争。
兰氏一脉的铁系亲信,捕捉到兰衡的态度后,也都人精似的,极有眼色的退居幕后,没再参与这场称帝的纷争。
于是,便给了以司空印为首的武将们机会。
尤以司空印为甚。
司老将军看不惯兰氏,也看不惯久病未愈的摄政王,一个帝王,没一副好身体,如何日理万机?如何绵延子嗣!
要他说,当年就该直接立二皇子为太子,那朝局早就稳了!又怎会有如今这般折腾?
可惜,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他的话在朝堂中,都没什么作用。
从前是兰丞相堵他,次次将他怼的哑口无言。
如今,换了个对象,变成了礼部侍郎韦安悬!
韦家的家主,摄政王的亲祖父!
如今,韦安悬那老匹夫,借着刚才的话头,在众朝臣面前,对他出口责难。
“大将军此言差矣!”
比起兰衡的打太极功夫,这韦安悬明显更强势一些,几句话怼回去,怼的司空印面色难看至极,脸涨的又红又紫。
“您刚才说书生请愿那是吃闲饭吃多了,那本官问您,若无诗书礼仪,无朝礼法制,您以为您现在算什么?顶多是一个会挥刀子砍人的莽夫罢了,想当将军?做梦吧!”
“书生虽不擅长下地干活,虽不擅长前线杀人放火,但若无书生,谁来制定天下的规矩?谁来读书明理治理天下?”
“依本官看,这江南学子的提议,是恰到好处。”
“摄政王身份优渥,又得民心,早日称帝,早日稳定天下,早日大刀阔斧的改革,统治天下休养生息,有何不可?”
“您司空将军若再百般阻挠,拦住了百姓将来要过的好日子……只怕你死了,坟头也要被百姓泼满刷锅水!”
司空印气的想杀人,胡须都立起来了。
“你这老匹夫,说话怎如此恶毒!”
韦安悬不甘示弱,“老夫恶毒?刚刚也不知是哪个蠢货先开的口!说摄政王刚恢复不久,病情还没稳定下来,一不小心又要昏迷痴傻,难登大雅之堂……”
“怎么?摄政王不配登基,难不成你司空印就能登基了?”
“一个两代刚起家的晚贵而已,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咆哮?还敢诅咒摄政王?脑袋不想要了对吗!”
……
司空印愣了。
往常兰衡虽反驳他,却从不曾辱骂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