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瞥见小花抱着布老虎啃得口水四流,郑湘狠狠松了一口气。
“陛下无恙。”郑湘抬眸又飞快地补充了句。
周贵妃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平静下来,对春雨道:“去请赵德妃和三皇子过来。先不要说陛下遇刺的事情。”
周贵妃吩咐完又看向郑湘,道:“郑妹妹不要回蓬莱殿,咱们呆在一起有个照应。”
郑湘点头,正有此意。周贵妃又让郑湘去偏殿洗漱更衣。
等赵德妃过来时,惊讶地发现淑妃母子也在,语言露出几分幸灾乐祸:“淑妃妹妹,陛下把你撵回来了?”
郑湘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周贵妃对抱着三皇子的金瓶道:“金瓶,你带三皇子去西厢房。金珠,你也带着四皇子一起去。”
郑湘摇头道:“小花很乖,不哭不闹,我抱着他。”
周贵妃叹了一声,想起郑湘脸上的血迹,猜测她刚才必然经历生死,怜惜道:“也罢。金瓶你和三皇子去西厢房。”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赵德妃生出不虞,但是殿中紧张的气氛让她更感到不妙。
“陛下遇刺了,万幸龙体无恙。宫中戒严,两位妹妹带着皇子今天过来陪我。”周贵妃解释道。
郑湘注视着熟睡的小花,心中蓦地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原来,这个丑娃娃在她的心中竟然如此的重要。小花的眉毛和头发越来越黑,浓眉黑眼,给人一种原始的粗犷,小小年纪看起来就一把年纪了,。
这给郑湘添了几分烦恼。小花的容貌长得这么自由,以后要怎么办?
他爹靠着个头、体格和气势撑出一副威仪,现在这三条都没有的小花以后要怎么办啊?
想到姜榕,郑湘又忍不住担忧起来。河谷里她全神贯注盯着老虎,没有注意姜榕这边的战况,他衣服上、脸上、手上那么多血,怎么会没事呢?
郑湘不得而知,连怀中的小花也无心看了。她抬头扫向四周,周贵妃眼睛闭起,手里转着念珠,嘴里默念经文。
赵德妃脸色发白,六神无主,频频看向门口,手仿佛无处安放。她碰到郑湘的目光后,立马转过去。她也不相信姜榕无事。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来,郑湘的注意力逐渐被桌案上的糕点吸引。
等赵德妃再次不经意地看过来时,郑湘正用帕子托着糕点吃呢。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东西,怎么不噎死她?赵德妃将头一扭,不再看不得体的淑妃。
郑湘吃了糕点,又喝了茶水,心中的饥饿稍缓。阳光依依不舍地从她的脸上离去,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
前朝仍无消息传来。
周贵妃命人上了饭菜,唯有郑湘和不知愁的三皇子吃完了,其他人不过略动几下筷子。
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守在外面的春雨看到姜榕归来,兴奋地嚷着进来禀告,顾不得行礼。
三人立马起身,姜榕迈着矫健的步伐从殿外进来,他看了一眼三人,道:“没事了,都散吧。小花和东哥呢?”
“两小的都睡着了。”周贵妃上下打量了一眼姜榕,点头道:“平安就好。”
姜榕颔首,道:“我还有事情尚未处理,先过去了。”说完,他的目光扫过郑湘。
郑湘会意,立马道:“小花打扰周姐姐多时,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来道谢。蓬莱殿与宣政殿顺路,我正好带着小花与陛下一起回去。”
周贵妃笑着点头,目送姜郑一人离去。赵德妃抿抿嘴,对周贵妃道:“周姐姐,我与东哥回去了。”
周贵妃叮嘱道:“路上慢些。”赵德妃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就带着宫女太监回临仙宫了。
走到半路,姜榕停下脚步,对于抱着小花皇子的王公公道:“我来抱着。”
小花今天刚满三个月,比着之前重了不少,抱在怀中沉甸甸的。
“这小家伙到底吃了多少饭,这么重。”姜榕脸色轻松,想要掀开襁褓细看。
郑湘阻止道:“别掀,外面有风,等回蓬莱殿再好好看。”
姜榕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行吧,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朕就先去蓬莱殿。”
经历了刺杀,怎么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郑湘生气了。一行回到蓬莱殿,姜榕反而不急着看小花了,挥手让金珠带小花回后殿休息,殿内只剩下郑湘两人。
姜榕将郑湘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安慰道:“今天是不是吓坏了?不怕,有我在呢。”
姜榕明白敌袭那刻是慌乱的,既要保护湘湘,又要防备老虎,还有与敌人拼杀,一心三用,他不确定能不能护得两人周全。
然而,当湘湘说她来戒备老虎时,一切如拨去乌云顿时明朗,姜榕明白他只要一心杀敌就行,只要迅速解决敌人,他就能护住湘湘。结果果然如姜榕所料。
郑湘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推开姜榕,冷声道:“脱衣服。”
姜榕回过神先是一愣,随后大笑,笑容肆意又带着几分风流,一脸拿郑湘没办法的表情,坦坦荡荡地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
郑湘仔细端详,又道:“转过来。”姜榕依言照办。
郑湘这才放下心,他身上果然没受伤。
“穿上吧。”
姜榕脱掉衣服后看见郑湘的目光,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不过他素来脸皮厚,转而享受起湘湘的关心。
郑湘将衣服扔给臭美的姜榕,笑骂道:“你刚才不是说宣政殿有事,怎么磨磨蹭蹭的?”
姜榕磨磨蹭蹭地穿上衣服,哀叹今天恐怕不能和美人亲香。
郑湘又气又笑,只好上手给他系衣带,问:“审出来是谁主使的吗?”
姜榕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道:“说是上个月砍头那几家的忠仆,呵,谁信?”
郑湘点头道:“丽阳苑是皇家宫苑,管理严格,皇帝出行,负责安全的禁卫只怕把山先搜了几遍,怎么会有漏网之鱼守在河谷呢?”
姜榕揉着郑湘的乌发,赞道:“你上午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当时,你怕不怕?”
“不怕,当然不怕。”郑湘瞪了一眼姜榕,对他的明知故问感到不满。
姜榕笑道:“你先睡,等我忙完就回来,很快就回来。”他轻轻吻了郑湘的额头才离开。
郑湘命人在殿内留了灯,照得满室如昼,不留一丝阴影。
她躺在温暖如云的床上,怀里抱着被子,睁着眼睛,通过纱帐看外面,如同笼了一层烟雾,影影绰绰地看不清,又仿佛蛰伏着什么猛兽。
郑湘觉得自己似乎变得软弱了,以前她可是无所畏惧,更不惧死亡。
现在呢,她不仅自己怕死,也怕姜榕死。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郑湘百思不得其解,然后枕着疑惑睡去。
梦里恍恍惚惚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梦中的她一直念叨这东西很重要。很重要。
结果醒来一看,竟然一截撕下来的衣袖。
姜成林寝衣的衣袖。
这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感到被梦愚弄的郑湘将衣袖抛在一边,坐在床上气鼓鼓的。
突然她反应过来,昨夜姜榕确实如他所言回来了。
第46章 讨论
郑湘说话算话,昨日说要向周贵妃道谢,今天上午便备了厚礼来到仙居殿道谢。
周贵妃看着十个不同材质的佛像,嘴角一抽,一天拜一个,一旬都不重样。
“郑妹妹有心了。”周贵妃勉强笑道。
郑湘挥手道:“周姐姐看上眼就留着,若看不上随意赏人,也体面。”
可不是体面?
这些佛像要么是上好的各色玉雕刻,要么是金银,要么是水晶珊瑚,要么檀木嵌金玉,价值连城,各个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周贵妃命人收下,笑道:“小花那孩子可爱伶俐,我极喜爱,照顾他我求之不得。这次是我偏了妹妹的好礼。”
郑湘道:“周姐姐若喜欢小花,就来蓬莱殿看他。等他会走了,我让他天天来找周姐姐,到时周姐姐别嫌烦。”
周贵妃见郑湘说话时神情不似作伪,喜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不是食言而肥的人。”郑湘爽快地笑着回道。
昨天一事后,郑湘对周贵妃刮目相看,原以为她只是拎着算盘的管家夫人,没想到“大难临头”还能稳住阵脚。
比赵德妃强。
而且姜榕对周贵妃只有敬重,郑湘又见她真心喜欢小花,便将其当做亲戚看待。
至于赵德妃么,她只是自己儿l子同父兄弟的母亲。
从仙居殿回来,郑湘又去练习骑马射箭。这次能侥幸脱险,多亏她骑术娴熟,才没有在遇到老虎后从马上跌下。
姜榕这次是真怒了,毫不犹豫地将这场刺杀皇帝案变成世家清理案,并将此案交给柳温处理。
一时间京师风声鹤唳,比一个月前更甚。
他这段时间极忙,以至于郑湘都见不到人。早出晚归,回来郑湘睡着了,走时郑湘还在梦中。
郑湘心中纳闷,这事有那么难吗?不是已经交给柳相处理了,他忙什么?
姜榕是真忙,当初他与湘湘夸下海口,要开三百年太平,他招来打天下的兄弟头脑风暴,商议如何保天下太平。
那群刚当勋贵不到一年的兄弟,屁股刚坐上半拉子,脑袋还没转过来,纷纷嚷嚷道:“分地!杀贪官!做官!”他们这群人有军户有民户。军户受上官欺压,饷银被贪,还要为上官做杂役,连奴仆都不如;民户良田被占,食不果腹。
大梁做官途径有很多,比如孝廉察举、特科征召、学校入仕、门荫、爵位、挽歌郎、尚主等等,出仕道路七八条,然而几乎条条都设有门槛,要有出身阀阅,要父祖为官。
出身边镇的这群人哪条入仕的道路都走不通,只能游离在官场外,受人欺辱。
以前边镇还可以通过军功勉强入仕,但大梁朝臣鄙薄兵家子。
打赢了,功劳不属于卖命将士,而归于“居中指挥”的世家子。打输了,就更不用说,能保住命就已不错。
找不到进身之途,又活不下去,这些人只好揭竿而起“自主创业”。
姜榕听完兄弟们的三句话,觉得话糙理不糙,想要去办,结果一看,土地被从京师到地方大大小小的世家霸占,朝中的官位也被他们占着。
即便有了地,也没多少人去耕种,因为人都在世家大族里当隐户呢。
大周初立,周随梁制,姜榕带来的这些人多居军政职务,庞大的治民官还是由原来的那群人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