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可汗这回不去了,只他们一群汉子,虽说也能逮着点东西,可像黑瞎子这般的庞然大物,那是轻易不敢招惹的。
恰逢开春春耕之际,各家都等着翻耕撒种,打猎之事,也很快被人们淡忘。
如今拔都儿部的农田足有三万多亩,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填补粮仓,再给各家存下一些粮食,今年的作物基本只选择了小麦和青麦。
那小麦在这片土地上耕种良久,早适应了这片土地。
再加上谷辛和明窈曾尝试过的改良,他们所种的小麦,几乎完全贴合了南部草原的气候,若是遇上丰年,亩产一点不输大越的改良麦。
族里鲜少有好吃懒做之徒,粮种分发到手里后,当天下午,耕田里就有劳作的人了。
为了表示对族人的支持,今年粮税和田税都将大幅减免,仓房所出粮种,也无需偿还。
中途出现的一点小插曲,便是有些新来的族人不了解情况,对族里用了两三年的肥田法说什么也不相信,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用。
明窈实在没精力跟他们挨个掰扯,脸色一沉:“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只要你还在拔都儿部,就要按拔都儿部的规矩行事。”
“既然旁人都用了肥田法,你也不能例外,不然就把耕田交出来,自行去讨吃的。”
肥田法用与不用,无非是在收成上有些差别。
但既然已经验证过,知道是好的东西,为何还要因一己短见而错过。
明窈难得当一次黑脸角色,厉声说完,自己先回味了一下。sg
——别说,还挺痛快。s
等明窈离开后,看着那被训的抬不起头的男人,旁边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可敦也是为了我们好,你才来拔都儿部,可能不知道。”
“当年为了改良土壤,可敦天天往田里跑,晒得脸上全是干皮,好不容易琢磨出的肥田法,除了准备得麻烦些,效果却是杠杠的。”
“你可知道,去年咱们族里的小麦亩产量有多少?”
男人脸色还有些不虞:“还能有多少,顶天儿了二百斤。”
话音刚落,周围几人全乐了。
“哈哈哈哈哈!”一开始那人笑得直不起腰,“兄弟,你这怕不是还活在好几年前吧?”
“咱们拔都儿部从迁来南部草原,小麦产量最低的时候也有二百,后来又是改良小麦又是肥田的,哪年的亩产都能过四百斤,去年更是破了六百大关!”
“哈?”男人被吓住了。
这天之后,再有谁说不想用肥田的法子,用不着明窈出面。
那日反驳的最厉害的男人先闻声过去,手舞足蹈的:“你懂个啥?你懂个啥!”
“可敦吃过的盐,比我们喝过的水都多,可敦都说了好,那就一定是好的,你见过亩产五六百斤的麦田吗……我也没见过,不过可敦见过!”
明窈:“……”倒也不至于。
当大多数人忙于春耕之时,狄霄也开始了对新兵的训练。
内外两城的族兵是分开训练的,内城族兵四千余人,由赤那负责,外城六千则由狄霄和维安斯统领。
因族兵数量过多,单人看管的难度太大,狄霄又从第一批族兵中挑出一些比较强悍的,训练之余,对主训首领进行协助。
与此同时,外城再设十二座学堂。
十二座学堂所招收的对象各有差异,上至三四十,下至四五岁,全可入学堂学习。
学堂内所讲授的,最基础就是大瑜文字,兼顾一些风土人情和算法算数,又或者有想专精哪一方面的,等认熟了大瑜字后,再找明窈要更深层次的书。
明窈无法同时给这么多学堂讲学,便以月为单位,内外两城十五个学堂,正好一个去两天,剩余时间由其他人授课。
这么多年下来,第一批在学堂上学的孩子们,便是最不成器的,也能流利讲出一口大瑜话,文字写得丑虽,也能识出形骨。
总归当下的任务还是识字,也用不到多渊博的老师。
往前数一年,谁能想到,他们不仅不会再被奴役,能住进宽敞明亮的房子里,能与其他人有着平等的地位,连孩子都能识字念书。
每个人都有着美好的未来。
这四五万人,对拔都儿部的最后一点疑虑,也随着学堂的开办而散掉了。
转眼间,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五月中,随着最后一批草原兵从大瑜撤离,四皇子集结十二万大军,正式发起反攻。
几年来,大瑜北部二十三座边城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扰。
靠西的这几城有四皇子坐镇,损失相对小一些,但在战乱下,仍有不少百姓携家带口迁往内地,妄图以此远离战乱,两三年过去,城里已经空了大半。
而往东的一些边城就没那么好运了,这些城池中兵力本就不足,从一开始就是勉强应对敌袭,若非时不时有四皇子支援,这些城池能不能保全至今,尚未可知。
眼下最让人头疼的草原骑兵撤离后,还在大瑜边境作乱的,就只剩那些不堪一击的大越军了。
四皇子请求发兵的折子才送回去,尚不等皇帝朱批,他已率军出发了。
消息传回朝中,无疑又是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而这回,皇帝当朝表态,他笑骂两声:“老四这家伙,还是这么冲动。”
本算得上是藐视圣上的大罪,经他这三言两语,反成了小孩子不懂事。
底下朝臣神色几经变化,略一拱手,再不敢上前言语。
位于前列的大皇子更是出列:“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四弟实乃灭敌心切,急于将敌军赶出我大瑜领土,还百姓一片安定,虽有冒失之过,却也情有可原。”
“正是。”皇帝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一句。
十二万大军出动,又有良将带领,将敌军赶出疆土,也不过须臾。
七月底,从嘉晟关来的急报又递到皇帝御桌上。
至此,大瑜境内再无敌军足迹。
然四皇子并未收兵,而是留下三万兵马驻守后,带上剩余九万人,一举攻入大越。
草原兵从大瑜撤军,可没有从大越离开。
一时间,大越西南两方腹背受敌,草原骑兵蛮横,所过之处只余尸骸火海,无数百姓死于战火,大瑜军虽不至虐杀百姓,但每过一城,必有一城失守。
当大瑜朝廷上因四皇子追击而吵得不可开交时,接连不断的捷报,打的所有反对者哑口无言。
“报——前线捷报!四皇子已打下拱门关!”
“报——前线捷报!四皇子连破聊城、禹城、羊城三座大越城池!”
“报——前线捷报!四皇子……”
到后面,皇帝已无心听取捷报,面对快马赶回的传令兵,忙声问:“前线粮草可够?伤亡如何?四皇子可安好?”
“回陛下,粮草尚足,伤亡亦在殿下控制范围内,殿下一切安好……”
皇帝态度,早已表明其立场。
底下的臣子也不是傻的,先不说四皇子立下的这无数战功,单凭圣上这一腔父爱,也不能在他兴头上,指摘四皇子之过错。
与之相应的,当然还有其余几位皇子越发难堪的脸色。
十月初,大越连破二十二城,面对攻势强劲的大瑜军,他们不得不集结兵力,全力抵抗还要继续往北打的大瑜军。
因兵力调整,大越西部防御薄弱,叫草原骑兵找准机会,又是烧了好几个村子。
远在望京的皇帝每天最怕听见的,就是从边陲传回的消息。
朝中大臣一致决定暂时放弃西北边陲,先抵御住大瑜的进攻,大不了等情况缓解了,他们再给草原送和亲公主就是了。
谁知,就在大越军整装完毕,四皇子突然收拢兵力。
他将带来的几万兵士分布在打下的二十二城中,连城墙上的旗子都换成了他们大瑜的战旗,安排好布防,领着所剩不多的兵马,施施然返回了大瑜。
更让人吐血的是,草原骑兵杀了几城守将后,一夜之间,从大越消失。
两方仿佛商量好一般,同时对大越发难,又同时撤出。
这般反常行径,叫望京城里的一众朝臣,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可他们也不敢退,也不敢反攻,就这么被夹在中间,一日日耗着,无端浪费着粮草。
不知谁提了一句:“不然,我们先想法子和草原谈和吧?”
只见皇位上臃肿的中年男人眼睛一亮,那双满是混沌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神采:“对!先跟草原谈和,给他们送钱,给他们送粮草,还有公主,朕还有公主能送!”
“都是明窈那个小贱蹄子,不想着为我大瑜黎民百姓着想,明明已嫁为人妇,还敢私自逃跑,害得草原对我们大动兵戈。”
说起这个早被他牺牲掉的女儿,皇上嘴里全是一些肮脏字眼。
偏偏底下朝臣也附和起来,当初有多感谢小公主献身和亲,现在就多怪她没有安抚好草原蛮夷。
国家无能,便只能将所有过错推到一个女人身上。
说着说着,众人谈论起合适的和亲人选。
老皇帝这几年并无子嗣新出,上头的女儿连最小的都嫁了人,皇室女已无人选。
老皇帝忽然想到:“朕记得和亲王家有个郡主?一直没听说郡主和哪家儿郎成亲,现在是不是还待字闺中啊?”
和亲王笑得一派温和:“皇上莫不是忘了,小女早八|九年前就失踪了。”
“啊?哦哦是了……失踪了啊,那其他人家里呢,还有没有年纪适合的……”
一时间,朝上争论声又起。
无人注意处,和亲王垂下双眸,掩住其间的一抹痛恨,而他那藏于宽大朝服下的双手,早被掐进肉里的指甲弄得满是血污。
……
九十月可是丰收的大好时节,拔都儿部最近两年又是收纳新族人、又是扩建族地的,虽也很有成就感,但这些都比不过粮食带来的充实。
远远望去,只见田垄间一片金黄,麦穗沉甸甸地坠在枝头,抢着冒头的几粒麦粒个个饱满圆润,圆滚滚的一大颗,入口全是青涩的麦香。
有了第一家割麦打麦的之后,其余人家也相继忙起来。
田垄间的麦穗被割下,只剩一条条秸秆伫立着,这些秸秆也是好东西,等秋后一把火烧了,和粪水混合在一起,又是肥田的好材料。
当初人们对肥田法多有不信任,现如今,看着田间一望无际的金黄,他们甚至用不著称量,就能估摸出今年的收成有多好。
南部草原实在是个好地方。
这里雨水丰沛,无灾无旱,土地更是肥沃,住了这么多年,鲜少遇上天灾时。
人们一边收割庄稼,一边感念草原之神庇佑,闲话之余,还要谢可汗可敦的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