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经的小册子上有好些个黑色的手指印,那是因为家里没有多余钱买笔,柳芸便烧了细树枝,让鹿雨在地上练字,黑色的污渍就是鹿雨小时候抓上去的炭灰。
鹿雨脑子灵活,读书识字很快,但只识了字以后就不再学了,她嘴上说是不喜欢读书,但柳芸知道,鹿雨是因为家里没钱才不再继续学了。
鹿家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给鹿雨大哥看病了,等她婆婆走后,家里只剩了一间破草屋和两亩地。
光靠着两亩地的产出,只能勉强让鹿雨与柳芸俩人吃饱穿暖,要再供鹿雨读书,那生活就要过得很是拮据。
在继续读书和早些出去干活挣钱为家里减轻负担之间,鹿雨选择了后者。
十余年来,两人相依为命,一路走到了今天,过往的那些苦日子,柳芸如今回想起来,总是觉得还是暖心甜蜜多过困苦酸涩。
可就在翻开那本册子的下一瞬,柳芸一整颗心都冷了下来。
册子里夹着一张地契,一张没有任何借贷抵押的地契。
地契上白纸黑字写的方位和大小,就是她现在脚下的地方。
颤抖地将地契拿了起来,柳芸不可置信地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所有的信息都对得上,而且地契的时间就是鹿雨告诉她的前一日。
鹿雨骗了她!
这就是一张完整的地契。
鹿雨说的典当借了五十两,都是在骗她的!
明知道典当房子借贷是假,鹿雨还费尽心机,特意带了牙人来看房,糊弄她说要换了借款才能卖房。
其中的原因,柳芸就算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想到这,柳芸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鹿笙和齐南还未走到柳芸家门口,就瞧见鹿雨神色慌张地背着柳芸从家里跑了出来。
鹿雨的外衫上沾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而她身后的柳芸脸色苍白。
“怎么了这是?!”鹿笙赶忙上前询问情况。
“不、不知道,我也,也不知道。”
洗完澡看到柳芸倒在地上,下半身的裤子早就被血渗透,鹿雨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看到柳芸下半身渗着血的裤子,鹿雨马上就明白过来。
鹿雨的个子不算高,背着柳芸有些吃力,这样一路在她后背上颠到医馆,只怕柳芸伤得更重。
“你这样不行,快让南姐抱着芸姐姐,她腿长力气大,跑得更快。”
齐南反应也是快,还没等鹿笙说完,就赶紧将柳芸抱了过来,一路跑着去了医馆。
到了医馆,大夫还没把脉就变了脸色,直言道:“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鹿雨从家里出来就已经吓得神情恍惚,这会听到她的话,更是如遭雷击。
孩子没了!
“您快给看看,我们只要保大人,只要大人能没事就好。”鹿笙赶紧开口问道,“您尽管给开药,千万将人保住。”
有了鹿笙的话,大夫动作利索地给把脉开药,“还好月份不大,大人还好,就是小产太伤身子了,需要好好养着。”
听了大夫的话,鹿雨终于缓过神来,跟着去付了诊金和药费。
大夫开了两颗药丸,鹿雨扶着给柳芸喂下去后,过了半刻钟不到,人就醒了过来。
“芸儿,你醒了?”鹿雨紧紧握着柳芸的手,眼里满是心疼,“可还有哪里难受?”
下腹酸痛难忍,腿间满是冰冷的湿意,柳芸登时心口一缩,紧张道:“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鹿雨愧疚地垂下头。
脑子里轰地一声,柳芸眼前花白,耳朵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孩子没了!
她的孩子没了!!
“芸儿,芸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鹿雨急得带了哭音。
不知过了多久,柳芸才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侧过头,直直地看向鹿雨。
“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再要一个。”鹿雨急忙拉住她的手,软声安慰道。
柳芸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鹿雨被她看得心里发慌,“芸儿?”
柳芸将自己的手从她手心里抽出,像是没有听到鹿雨的话一样,目光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鹿笙,“小笙,能不能收留我几日?”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房子,也不想看到鹿雨。
“芸儿,你说什么呢?”鹿雨心下一惊,又要去拉她的手,柳芸避开了她的手。
鹿笙虽然不知道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眼下这样的状况,还是要顺着柳芸这个病人才是。
她将鹿雨拉到一旁,劝道:“她现在身子太虚了,别再让她动气伤了身子,先让她在我那住两日,等回头气消了,你再好好哄一哄。”
鹿雨闻言看向柳芸,柳芸半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小腹。
“劳烦笙姐姐了。”鹿雨收回眼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回家去给她找两身干净的衣服。”鹿笙瞧她这样便说道。
“诶,诶!”鹿雨忙不迭地点头,就往家里跑去。
柳芸的身体不能随意下床走动,鹿笙让齐南帮着叫了一辆牛车,将她拉回了家中。
自从鹿笙搬到主屋,东厢的屋子一直都空着,鹿笙去找了被子,鹿雨赶紧帮着整理床铺,替着柳芸擦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