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安宫。
“你说说你,好不容易弄出个祥瑞,也不趁机跟万岁多讲几句,把那祥瑞扯到太子之位上,赶紧让他立了沂王。这下好了,他高兴是高兴,却只字不提储君的事,还让秀王和沂王一起去看望太后,真是白折腾了!”
周贵妃嘟嘟囔囔数落着,一脸恨铁不成钢。
可她的亲弟弟,龙虎山张天师的亲传弟子,钦安殿的堂堂知院,一双脚正悠闲地跷在彩漆绣墩上,整个身子懒散散的躺在太师椅里,双臂枕在脑袋下面,仰面朝上,闭着眼睛养神,只当听不见。
实在被叨叨的烦了,伸手拿起旁边方桌上的羽扇,直接盖在脸上,彻底与她隔绝开来。
“嘿,跟你说话呢!”
周贵妃气急,一把扯掉盖在他脸上的羽扇,捏着扇柄就往他身上拍。
“兔崽子,你是耳朵聋啦还是嘴巴哑啦?”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怎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他再也躲她不过,无奈坐起了身,轻轻揉起眉心,耐着性子解释:
“我是沂王的亲舅舅,我去跟万岁说,他应立沂王为太子,你是怕所有人都瞧不见这私心吗?我只有避嫌,对这事不发一言,万岁才会对我放下戒心,觉得我为人磊落,便是有点什么心思,也不过是出于自保,对于权位并无贪念。日后若遇到紧急关头,我的话在他那里才有份量,能起到关键作用。”
“哦,这样啊。”周贵妃收了羽扇,“难怪你只提沂王大祥,不提其他。话虽如此,可你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等淑妃那边哄好了万岁,他又向着秀王了,这太子之位岂不就顺着指缝溜走了?”
“稍安勿躁。”周辰安自她手中拿过羽扇,“我虽不说,自有人跟他说。”
“谁?”她忙问。
他羽扇轻摇,眉梢一挑:“把沂王叫过来。”
*****
朱见深乖乖地站在那里,仰起一张小脸,好奇的望向自己的亲舅舅。
这个最近才冒出来的亲舅舅。
他与爹娘不同,对自己总是和颜悦色亲切有加,现在,他微微俯下身,眼尾挂着温和的笑意,温声问道:
“你和秀王一起去看望太后,如果她问起功课,问起太子的担当,你该如何回答?”
“嗯......”
他正思索着,周贵妃忍不住插话:
“记不住就赶紧复习功课,好好背一背未来储君肩负的责任,一定要背熟了,舌头在太后跟前可千万别打结。”
“是、是。”朱见深舌头已经打结。
周辰安皱眉:“他背得再熟又如何,那舌头能有秀王流利?他说的过秀王吗?”
“那、那依你之计,该怎么办?”周贵妃问。
周辰安和蔼地望向朱见深,微笑道:
“不必回答。”
“嗯。”
朱见深才松了口气,忽听自己亲娘的声音提高了八分,抗议道:
“不回答?那岂不是全让秀王表现了去?白白拱手送给他嘛,这怎么能行?”
小娃娃彻底懵了,望望亲娘,再看看舅舅,不知该听谁的好。
周辰安蹭地起身,把座位让了出来,向自己亲姐示意:“来,你教他吧。”
“我?”周贵妃也懵了,“我要能教,那要你做什么啊?”
“我才干不够,每说一句话就得遭一声质疑,教什么教?还是回去歇着省心。”
周辰安说着便要向外走去。
“别别。”周贵妃连忙拽住他,告饶道:“好,好,姐姐不插话了,你来教。”
傲娇的小道士白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这才又回到座位上。
周贵妃又向儿子嘱咐:“听舅舅的,舅舅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嗯。”
朱见深乖乖点头,眨巴着眼望向舅舅。
“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周辰安轻摇羽扇,“太后是你的亲奶奶,你最喜欢最依赖的贞儿姐姐,就是她派到你身边保护你的。可以说,她比你亲娘都亲——”
听到这里,周贵妃眉间立马皱起,心中老大不满,但又怕气走了他,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忍了下去。
“你被关沂王府,虽然你的奶奶见不着你的面,但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打听着你的消息。如果没有她暗中相护,你这条小命怕是早就没了,这恩情是谁都比不了的,明白吗?”
朱见深听得鼻子发酸眼睛发红,点了点头:
“明白。”
“好孩子。”
周辰安摸摸他的小脑袋,笑容意味深长:
“所以呀,太子之位也好,功课也罢,都不重要,你奶奶的病快点好起来,对你来说,才最重要,记住了吗?”
朱见深看着舅舅,郑重的点头。
次日,朱见深与朱见澍一起看望孙太后,孙太后果然问起二人功课,朱见澍出口成章,再问对于储君的看法,朱见澍更是滔滔不绝对答如流,而朱见深却全程低着头,沉默不语,不管问他什么,都不回答。
引得一旁的朱祁镇对他愈发不满,孙太后亦是哀其不争,轻声叹气,说道:
“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做的成皇帝?”
朱见深却红着眼圈答:“孙、孙儿、不想、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