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就是万岁喝醉了,不知自己被元尚寝睡了?”
“尚寝局事务繁忙,恕奴婢失陪。”
青萝又淡淡行了一礼,再不理会,打她们身旁绕过,径往尚寝局而去。
黎莎和尹美淑望着她的背影,面露不悦。
“切,装什么风轻云淡?这要是恩宠在身,不定得多趾高气昂呢。”
“也好,算是给那些个不安分的女官提个醒,龙床不是那么好爬的,小心人搭进去,最后捞了个空!”
这些冷言冷语传入青萝耳中,犹如一道道冰刀,再度刺开了她的伤口,痛感蔓延至全身,一颗心凉嗖嗖沉甸甸,连回怼都没心情。
回至尚寝局,疲累不堪的她一头闷倒在床上,茶也不喝,饭也不吃,就那么干睁着一双大眼睛,对着墙壁发呆。
尚寝局上下知她心情不佳,也不敢多问,只各自默默做好差事,能不去烦扰她就不去烦扰她。
傍晚时分,灵香气哼哼从外面回来,仗着自己与青萝都是苏尚寝带出来的,大着胆子推开了她的门,愤愤地劝:
“你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想法让万岁封你个什么,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看热闹的,说的话可难听了,咱们尚寝局,哪能吃这种亏?”
青萝翻了个身,一把扯起被子盖住了脸,将自己与外面隔绝开来。
灵香却不打算放过她,伸手揭开棉被,强迫她面对现实。
“你现在是万岁的女人了,就这么没名没分默默无闻的,出不了宫,得不了宠,将来哪怕跟着殉葬,家里都得不了多少好处。哦对,你没家人——”
反应过来的灵香揉揉脑袋,正思索着如何找其他角度说服她时,青萝陡然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
“我才不要殉葬。”
“对对。”灵香忙道,“咱才不陪他死呢。但是不想殉葬,咱得有孩子呀,你快点支棱起来,别窝在尚寝局了,想法承宠才是正事。”
“嗯,支棱起来。”
青萝被激起了斗志,腾地坐起身子,抱住双膝,自言自语道:
“我得想开点,不能和自己的小命儿过不去。”
“对对。”灵香赶紧顺着她说:“虽说他比小侍卫年纪大了些,可他是皇帝呀,天底下地位最高财富最多的男人,给他当小妾嘛,不寒碜!”
“嗯。”
青萝点头,用当初面对朱祁钰时的逻辑来开解自己:
“总好过给元员外做小,更好过被卖到妓院去!”
言罢,她抬起双眸重新振作,窗外的殿宇楼阁却在此时落入眼帘,高低错落的飞檐斗拱环绕,宛如一座牢笼将她围困在内。
而那牢笼的中心,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所有人都要想方设法的讨好他,以此存活。
她心中忽然一酸,冷笑道:
“不对,是我想错了,这紫禁城,又何尝不是一座大妓院呢?”
“啊?你说什么胡话?”灵香一怔。
青萝道:“有分别吗?妓院里头,是一个女人前前后后,要伺候许多个男人,紫禁城里头,是一个男人前前后后,被许多个女人伺候。一个伺候多个,多个伺候一个,都是卖身,说到底,不都是妓院么?”
“我的尚寝呐。”灵香连忙捂住她的嘴,“这种话也就你说得出口!寻常女孩子家,哪能自比□□,不得被家里骂死呀?何况你还把万岁比作嫖客,不要命啦?”
青萝扒开她的手,轻叹道:“就是这个理儿嘛。”
灵香嗔道:“纳妾的多了去了,又不只皇帝一个。要知道咱们是女子,不能像他们男人那样抛头露面考功名,出路只能是嫁人,既是靠着男人过日子,可不就得看着他们脸色,小心伺候么?若伺候人就是卖身,那照你所说,这天底下,岂非处处是妓院?”
青萝幽幽道:“是啊,原来女子生下来,就是要被卖到妓院的,不是小妓院,就是大妓院。”
“你!”灵香气急,“咋就这么想不开呢,愁死我了。”
“罢了,你不用劝我,我能想的开。”青萝摆摆手,“好歹我进的是天底下最尊贵最豪华的妓院,遇到的嫖客也没那么不堪。从前在市集里,听他们说,有些妓院里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就要开始接客,初夜是被一个能当她爷爷的老头子买走的,想想可真糟心呀。唉,这么一对比,我算是走运了。”
“就是就是。”灵香附和,“万岁正当壮年,比那些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子不要强太多,起码还生得动孩子呢,快想想怎么承宠吧。”
“唉。”青萝揉了揉脸,犯起愁来:“我长相不是最出挑的,歌也不会唱,舞也跳不好,拿什么吸引他呢?我总不能到他面前,给他说段书吧。”
“说书?倒是也挺特别的。”
“那我给他说一段儿——商纣王荒淫无道丧江山?”
“要死啊你!”灵香朝她肩头拍了一巴掌,忽然问道:“诶,对了,他昨晚是如何被你吸引的?咋就忽然宠幸你了?”
“如何被我吸引?”
青萝仔细回想起昨晚种种。
一开始他明明是和皇后叙旧的,自己进去之后,话题便引到了发簪上,还特意叫她戴上,端详了番,说什么衬得愈发娇俏,很有几分皇后当年的模样。